第83章 剑啸朝堂(3)
作者:安安      更新:2022-04-30 13:00      字数:4340
  说到这里,胭脂从怀里取出那片书有血字的衣襟,轻轻一抖,浅淡的血腥味儿似有似无地弥漫开来,眼随心动,情绪瞬间恶化不少,悲伤无法形容:“这……是桓最后留下的遗旨。接圣上回都之时,丞相大人已经阅过,宁襄王、各位宗亲大臣们,你们是否要过目一遍?”

  明渊侯一见这个,二话不说即伸手来夺,快若疾风。若胭脂为后,他与景妃必定深受排挤,一辈子屈居人下。再者事已至此,他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兵谏才能彻底解决,夺了遗旨再说。

  胭脂早防着他这一手,按剑之手一翻,幻光出鞘,游龙似地罩向明渊侯,大叫一声:“当着百官之面,你明渊侯还反了不成?”

  “定襄王,快保护你皇嫂,她怀有身孕!”双方打斗出手,劲气逼得姬修往后退了数步,慌张地叫起来,用语称谓考究得很。

  “皇嫂有……身孕?”奚柏将话重复一遍,震惊之余,双掌忽而一翻,袭向明渊侯,与胭脂一齐同时对付明渊侯:“好你个明渊侯,竟然大逆不道,敢在朝堂之上对皇嫂动武!”在他看来,既然先前密旨已被毁,胭脂有遗旨在身,入主中宫为后还算名正言顺,好歹也比这阴险狡诈的祝氏一族当权来得强多了。何况他已当着百官之面承诺遵从遗旨,君子须言而有信,出手帮亲也是理所当然。

  “尔等真是活腻了!”明渊侯出手毒辣之极,招招直奔胭脂要害,欲致胭脂于死地。

  满殿官员见得打斗,听说胭脂亦有身孕,个个表情复杂万分,乱得像锅粥一样,嘈杂无比。一些一直跟随明渊侯的武将甚至直接与宗亲一派官员扭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明渊侯,别人怕你,本皇后可不怕!”连日周车劳顿,胭脂体弱,出招速度自然比不得先前,幸而有奚柏援助,保持局势平稳。“三皇弟,谢了!”

  被双方刚烈劲气推得老远的都钥帮不了忙,只得朝殿外大叫大喊:“临团座,临团座……”奈何距离远,声音被满堂官员的喊叫声淹没得无影无踪。

  “父亲小心!”景妃站被两宫女扶至一边,见父亲以一敌二,为她以命相搏,心都快跳出来。

  其他后宫妃嫔早已吓得抱作一团,拼命哭喊。

  太监总管曾钰侧身一闪,冲到景妃面前,六神无主地嚷嚷:“娘娘,这如何是好?”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景妃已经完全没有退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奚桓把一切都给了胭脂,就是临到死所想的还是胭脂,不曾为她考虑过半分,从前缠绵的爱意突然之间转为无边怨恨,对胭脂更是恨之入骨。若没有胭脂,她早就成了苍隐之后,谁敢与她作对?局势如此,只得放手一博,拼它个鱼死网破,反正父亲大人先前已经安排好大军围城,而禁卫军里也有一部分自己人,谁胜谁输尤未可知!众念归一,景妃勉强定住心神,眸子里尽是毒恶光芒,飞快地从头上拔出一根尖利的发簪,塞到曾钰手里:“她不是也身怀有孕吗?去,给本宫好好招呼招呼她肚子里的孽种!”

  谋杀龙脉可是死罪!曾钰被景妃说的话吓得差点尿裤子,“娘娘,这使不得……”

  “你与本宫站在同一条船上,也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假如她肚中孽种做了储君,我活不了,你也休想活命!”景妃冷笑一声,大力地推了曾钰一把:“去是不去,你可要想清楚了!”

  曾钰被她这么一说,打脚跟冒着冷凉之气,想了想似觉有理,把心一横,战战兢兢地以袖掩钗冲向胭脂,祸毒之心与景妃并无二致。

  欲出殿唤临昭的都钥被相互扭打的官员们重重阻拦,摔了个四脚朝天,赶忙爬起退后,想通过大殿之后的侧门出去,一仰头恰好对上景妃脸上尚未消残的冷笑,感觉苗头不对,举目四顾,瞄见正接近胭脂的曾钰,心知不会有好事,手脚并用地扑过去阻止,大叫出声:“娘娘,小心身后!”

  姬修听得真切,也瞥见鬼鬼祟祟的曾钰,颠着步子撞了过去,欲替酣斗中的胭脂解围。

  景妃反应也是不慢,支使身边宫女:“快去帮曾钰!”

  两个宫女可没有曾钰胆子大,吓得伏地发抖。

  “没用的东西!”景妃怒骂着朝两个宫女狠狠踢了两脚,情急之下自己冲过去拦姬修。她倒是聪明得很,小跑过去截住姬修后,直接以肚子朝姬修撞过去。

  姬修见她撞过来,忌惮她肚中的皇家后嗣,自是不能再前进一步,眼瞅着曾钰离胭脂越来越近,急得跳脚,对面前景妃更是憎恶到了极点,张口大吼:“你再不滚开,本相对你不客气!”

  景妃吃定姬修不敢对自己用强,倒也不恼,只顾着对曾钰下令:“曾钰,还不快动手?”

  紧要关头,明渊侯也是看得真切,为配合曾钰,宁愿自己伤在奚柏手上,也不给胭脂喘息的机会,同时朝大殿金銮座之后的侧门大叫:“禁卫军!禁卫军!”

  胭脂听了提醒,也知身后有人,奈何顾得前方便顾不得后方,顾得后方又顾不得前方,进退不得,情急之下,不禁尖叫一声:“来人,救我!”

  曾钰抽出银光闪闪的发簪对准胭脂腰腹,奸恶的笑浮了脸面,情势万分危急。

  “娘娘,小心!”都钥急得眼泪汪汪,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向前一跃,整个身体直挺挺地躺倒在地,双手一够,捉住曾钰裤腿,进而拽住曾钰一条腿:“大胆贼臣,竟敢对娘娘下毒手!”

  曾钰被拖住,身形一滞,恶狠狠地踹向都钥。

  都钥知道拖住曾钰便是救了胭脂,救了胭脂便是救了圣上血脉,任凭曾钰怎么踢踹,就是不松手,“有我都钥在,你休想得逞!”

  “找死!”曾钰见摆脱不掉,腰一弯,手中发簪冲都钥脸面刺了过去。

  都钥头一歪,锋利的发簪刺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深深的印记。

  曾钰一刺不成,对准都钥喉颈处恶狠狠地刺去第二次。

  躺在地上的都钥闪避不及,被刺个正着,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双手死死握住发簪,呼吸急促许多:“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伤害……娘娘……”

  姬修见此,老泪纵横,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双手将景妃推向一边,步伐踉跄地朝曾钰撞过去:“都钥——”

  就在这时,许多禁卫军从侧门处涌了进来。大殿之前也突然出现了不少禁卫军,个个戎装赫赫,刀光锃亮,将乱得不行的官员们全都包围。

  明渊侯以为救兵已到,窃喜地命令:“来得正好!快听本侯令,速将反臣拿下!”

  被推倒在地的景妃也以为是自己人,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着腰,笑得好不得意:“胭脂,你的死期到了!”

  “明渊侯,你的死期到了!”阴冷之声才过,如风黑影一晃,一柄轻灵的长剑即抵在明渊侯后背。

  打斗立时终止。百官身影分得清清楚楚,谁都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大殿内突然静谧无声,死般沉寂。

  “临昭!”胭脂大喜过望,想到背后偷袭之人,乍然旋身,只听“砰——”的一声,姬修与曾钰撞在一起,双双坐倒在地。

  奚柏反应敏捷,掠身去扶姬修:“丞相大人……”

  姬修却并不起身,挣扎着挪向都钥,开口大喊:“来人,快传御医!都钥……你怎么样……”

  尖利的发簪正好刺穿都钥动脉,血随着他一次比一次急促的呼吸不断喷出来,将衣衫染红一大片,再顺着身体浸到地板上,触目惊心。即使是这样,都钥因大量失血而苍白无比的脸竟然还保持着笑容,还张大着嘴想要回答姬修:“奴……奴……才……”

  胭脂急忙冲过去,蹲在都钥旁边,难过得连心都快爆裂了:“都钥……”

  她是圣上最爱的娘娘!都钥望着憔悴的胭脂,笑得灿烂,按住伤口的双手忽然一撤,猛地夺握住胭脂双手,诚挚地叫出一声:“娘娘……”

  血涌得更加厉害!

  胭脂明白都钥以命换命的原因,胸中怒火越烧越旺,咬着双唇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紧握住胭脂的手,都钥知道自己已经临近死亡,奋力道:“娘……娘保重!奴……奴才又可……可以服侍圣……圣上了……”

  手滑落在地!都钥微笑着咽完最后一口气。

  忠诚!胭脂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握着剑的右手咯咯作响,憋着眼泪,杀气十足地腾起身体,缓缓转过半圈,充溢血丝的双眼像钉子般定在曾钰身上,抬手扬剑!

  “奴才有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曾钰吓得魂飞魄散,趴跪在地,‘咚咚’地叩个不停:“是景妃娘娘指使奴才这么干的!”

  胭脂哽咽在喉,恨不得将他刺成马锋窝,正待出手,同样气愤交加的奚柏一个箭步上前,拎起曾钰衣领,手起拳落,揍得曾钰哭爹叫娘。“皇嫂,让臣弟替你收拾这可恨的奴才,省得脏了您的手!”

  “三皇弟住手!”胭脂叫停。

  曾钰以为得了宽恕,赶紧谢恩:“谢娘娘恩典!”

  谁知胭脂嫌恶地笑起来,声冷若铁:“你也配谢本宫恩典?来人,把他拖下去凌迟处死,然后剁成肉泥喂狗!”

  曾钰闻言,吓得面若死灰,四肢不断抽搐,话都说不出来。几个禁卫军冲上前,依言将其拖出殿去。满殿百官噤若寒蝉。

  胭脂收剑回鞘,环视殿堂内外,神色一黯,道:“来人,将都钥遗体抬下去,厚葬!”

  禁卫军上前用披风裹了都钥遗体,静静抬出去。

  “娘娘受惊了!”临昭从明渊侯身后走至身前,低头向愤怒到极点的胭脂致礼,而后厉眼若电,直奔景妃,冷酷地下令道:“禁卫军听令,将明渊侯一党都抓起来!”

  殿中一群拥护景妃、明渊侯的官员吓得腿都软了,自知敌不过禁卫军,大多束手就擒。只有少部分有祝氏血亲的官员进行多余反抗,却照样被禁卫军死押在地。

  明渊侯知晓计划已经败露,却仍是不甘心地道:“即使尔等抓了本侯也休想走出皇城半步。”

  “明渊侯好大口气!莫说半步,就是十步百步,本宫照样走得!”胭脂早已成竹在胸,踱步向前,轻嗤了一声,又朝景妃靠了过去,似笑非笑地道:“景妃娘娘有了身孕,不宜久站。宫女何在?还不快扶景妃娘娘入座?”

  先前神气极了的景妃听出弦外之音,脸顿时苍白如雪,嘴上却说:“你想怎么样?”

  胭脂勾动唇角,冷漠地道:“本宫从来不想怎么样!本宫只是想将苍隐国的天扛起来,如此而已。”说着,她掏出血书遗旨,轻轻摊开,左右手各执遗旨一角,展示于景妃面前:“姐姐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假圣旨,这上面每一个字都出自圣上手笔。”

  胭脂的举动无异于示威,颇有些霸气,让景妃感到极端惶恐,秀眸轻扫,阅及最后一句,几乎变得面无人色。她以为偷偷隐瞒有孕一事,回了苍隐,联合父亲便能稳坐后宫之主,却不曾知晓圣上早已料定祝氏可能反抗圣旨,竟然授意胭脂杀之。想她情恋奚桓这么多年,苦苦争斗于后宫,到最后所得竟然是这等结局!帝王家的人情当真薄如纸。心陡然凉了大半。

  “若你真得人心,圣上早些年就已经立你为后,何必于朝堂之上争来夺去?你以为这后位是好坐的么?如今天下形势朦胧不清,一步错,即可葬送苍隐命运。精明如圣上,尚不敌于燕陌,以你与明渊侯二人之智,何以保证苍隐未来?”胭脂收起遗旨,交至丞相姬修手上,“请丞相大人将遗旨念给所有人听!”

  “好。”姬修接了过来,将旨意念了一遍,“天命难违,朕自知不久于世,唯两件事放心不下,现托付与丞相。其一,册胭脂为后,掌监国、临机专断之权,其诞下骨血不论男女皆封为太子,成年后即位,卿当全心辅之;其二,若祝氏不服,杀之以儆效尤。”

  群臣垂首聆听,为帝王料事如神的本事感到钦佩,又为帝王蒙殇感到极度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