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茜气鼓鼓地从外面走进来，看看四下没有其他人，凑到曾言言面前，嘟着嘴说：“曾老师，她们说话也太难听了！”

  曾言言一脸惊诧：“怎么了这是？”

  “她们说培训部都是些嫁不出去的女人！”小丫头的脸涨得通红，看样子是气得不轻。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把这些话学给曾言言听，无形中也是在编排曾言言的八卦了。

  “洗手间里听到的？”

  “你知道啊？”姚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不是你也听到过？难道你不会生气吗？”

  突然间，曾言言笑了起来。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

  “坐，不忙的话，我们好好聊聊。”姚茜望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女子，不知为何有种感觉，她好像比自己多活了好多有价值的日子，仿佛自己长了这么二十多年，竟都是在浪费时间一样。某一瞬间，姚茜有个念头，不知道自己到了她这个时候，有没有可能像曾言言这样本事。此时曾言言的表情和神态，让姚茜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幼稚，计较这样的事，是不是会显得很不专业呢？

  “曾老师，我是不是不该生气？”

  “生气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了，没有什么该或不该的区分。”曾言言手里拿着一支笔，无意识地转着，“我倒是觉得，与其纠结该不该生气，反正也已经被气到了，不如就想一下，为什么会生气，怎样能让自己感觉舒服些。”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背后议论杨筱歆，虽然与自己无关，当时也是非常愤愤不平，再看今天姚茜的反应大得多，不禁担心起一件事：“小丫头，和男朋友分手了？”

  姚茜脸上没有悲戚，只有不忿：“是我提的分手！所以她们说培训部嫁不出去我就来气，明明我不是被甩，是甩了他好嘛！还有曾老师，你单身也不过因为之前一个很帅的男朋友家里有不开心的事，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罢了……”

  曾言言确实相信，姚茜去银行培训个产品都能把大家讲得嗨起来，这丫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嘛。只不过她没想到，原来关于自己的八卦，也早已在公司传了个遍。她并没有多介意，可是，原本以为不过是小范围的人才会知道的事，竟流传得这么广，还是令她有些惊讶。看来在职场里，如果想保守一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除了自己，永远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稍稍出了一会神，姚茜似乎是发泄完了。曾言言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也无法接着姚茜的话题继续，于是干脆直接给她上了一堂课：“姚茜，虽然这句话可能很残忍，但是我希望你也能做好心理准备。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善良，甚至有些人的恶意显得莫名其妙，看起来损人也并不利己，比如在背后恶意评价或者揣度他人。如果有利益冲突的话，也许事情可以发展到更匪夷所思，令人气到发抖的地步。”

  姚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进去还是透明澄澈的，这让曾言言心里一软。她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

  “不要太过天真，有时不妨把人性想得灰暗一些，不是说我们自己就不需要善良了，而且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然后才有机会，有资格要求自己保持善良。一个人如果没有力量，他是无法选择的。明白吗？”

  曾言言的座位，此时正好在阳光的阴影里。姚茜看到眼前这个女子一半的面庞被阳光映得忽明忽暗，原本只称得上是清秀的模样，突然变得生动明艳起来。之前她和黄晓云还八卦过这个问题，曾言言为什么会有帅哥缘，毕竟她的外貌身材都是中等，和一般人心中的金童玉女搭配，还是有差距。然而这一刻，姚茜似乎有些明白，女人的美，和漂亮，完全是两件事。

  和曾言言这样的人聊天，怎么样都会觉得很安心吧。

  “那是不是也要去学一些厚黑学呢？”姚茜大概有些明白了曾言言的意思，“那就知己知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吧？”

  被这么一解读，事情突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也显得刚才自己那一番深沉的说教，品味起来没有那么沉重和无奈。事实上，曾言言的有感而发，也幸然不是她自己经历过太跌宕的剧情。

  看别人的故事，也足够震撼了。

  两个小女孩是不知道贺叮咛和ZR的那些个纠葛的。可是曾言言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知晓得一清二楚，并且她没想到，有些人的恶意可以毫无道理地持续这么久，仍旧深刻得像是仇恨。

  她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事件，难免有失偏颇，所以贺叮咛团队离职这件事，究竟公司有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曾言言没有去向杨筱歆或者祁晖证实过，也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这都过去了。而一个成熟的职场人，应该明白，一码事归一码事。也正是因为后来好几次与贺叮咛有打过交道，曾言言才知道之前出于对前同事的尊重，本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宗旨，尽可能希望给双方留一丝体面的想法，在那些不要脸面的人身上，是行不通的。

  自从有一次在工行分行的产品路演时遇到贺叮咛带着新公司的培训，搞得有些剑拔弩张之后，曾言言对这个人，就留了点心眼。

  其实同业公司进入一家银行推介产品，多少都是表面上的和谐而已，谁和谁都是竞争对手，哪里会不暗地里较劲呢。但是直接就使绊子，完全不在意撕破脸皮，真的超出了曾言言的想象。有句话说，人至贱则无敌，大约就是曾言言们碰到贺叮咛们打心底无奈的叹息吧。

  那天参加路演的一共有6家保险公司，每家15分钟，大约整场路演在2小时左右。其实产品线和贺叮咛他们同质性更强，也就是竞争更激烈的，并不是ZR。照说，两家公司相安无事，各自讲完自己的产品就好了。

  抽签的结果刚巧，曾言言讲完就是贺叮咛他们，然后中间休息一会，再是其他几家公司的下半场。所以曾言言并没有马上离开会场，她倒不是有意要听对方怎么推介产品，纯粹是觉得既然银行安排了中间的休息时间，那么此时离开实在不太礼貌。反正大家一起听别家公司做15分钟的培训，也不存在什么机密。

  没想到，看到曾言言讲完之后，又回到了原本坐的地方，贺叮咛侧着头对他的培训讲师说了些什么。结果，那个讲师一上台，自我介绍之后，讲到自己公司的实力，偏要提这么一句：“大家都知道，中方股东肯定是更在乎公司的品牌形象、口碑，至于盈利等等，这是不急于求成的，因为对中国长远经济发展和保险市场有信心嘛。而如果有国外资本就不一样了，换成是大家，是不是也想尽快赚到钱，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当然了，想要快速赚钱的公司，和我们这样要尽可能争取市场的公司，做出来的产品，差别是非常大的，接下来我就介绍一下……”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在曾言言看来简直好笑。路演本来也不能算是正式产品培训，不过是各家公司亮个相，是分行发出一个信号告诉大家，接着这些公司要和我们合作卖产品，你们各支行可以去约他们做培训了。既然现场都不会认真听，也不需要讲得多用力，像这样直接和对方杠上的，更多的不是为了让银行的人真的就此决定了卖谁家的产品，而且摆明了借用银行的路演，给对方找不痛快。

  可是，还真架不住有的人就是无聊又小气，记仇而且没素质。

  结束了路演之后，当时还是培训部经理的祁晖和曾言言一起去停车库取车，稳稳地开到出口处准备付费离开，另一个通道突然冲出一辆车抢在他们前面，几乎撞上。

  当时曾言言望着贺叮咛得意洋洋扭回来看他们的那张脸，问道：“他到底图什么？”

  “图的大概是毫无意义的内心暗爽吧。”祁晖苦笑着。

  疯子的内心，他们大约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