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下雄才也
作者:写文不如撸猫      更新:2022-12-04 16:50      字数:3163
  “镇奴剑…嗯,好名字!”

  猎骄靡大笑三声,霎时目光如炬,转向了张子文:“不过…阁下身为汉使,不恪守其职、维系友好,反而灭亲睦之国、弑他邦之君,未免太过猖狂跋扈了吧?”

  没料想乌孙的昆弥一见面就兴师问罪,刘尚暗暗发愁,不知该如何回应。

  张子文却神色不变,坦然自若道:“敢问昆弥,如果有人用绳索勒紧您的脖子…而此时手里正有一把尖刀,那么是刺他以解脖颈之厄,还是任由他勒死自己?”

  猎骄靡思索片刻:“当然是后者。”

  “善!”张子文满意一笑,“姑师王谋害我在先,我反杀其在后,实是保命之举,何谈猖狂?”

  当下将他在姑师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嗯,原来如此。”

  猎骄靡点了点头:“其背后竟然还有这等曲折,看来是孤错怪了尔等…两位还请入座。来侍者,给汉使斟满酒。”

  两人在右首席位坐下,和乌孙君臣共饮一杯。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左首席的相大禄乌就接着酒劲,急吼吼地问道:“汉使,你们来我乌孙,究竟有何贵干?”

  相大禄在乌孙位高权重,甚至还有兵权,相当于汉朝的丞相兼太尉。

  张子文抿了一口酒后,淡淡地道:“很简单,四个字——联手抗匈!”

  此话一出,众臣无不瞠目。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们的昆弥猎骄靡的身上。

  猎骄靡脸上不动声色,站起身郑重地道:“我是冒顿单于的儿子,其恩德永不遗忘,终我一生,都不会反叛匈奴!”

  张子文冷冷看向他:“昆弥果然重情…难道国破家亡,沦为奴隶也不肯负义?”

  翁屠惊道:“子文,你这是何意?好端端地,怎么会国破家亡?”

  “哼,匈奴咄咄相逼,吞并乌孙之心昭然若揭。军臣单于又傲慢狂妄,想必早晚会带兵踏破赤谷,重蹈大月氏的覆辙…我只是不忍看着贵国坐以待毙罢了。”

  张子文大步上前,朝猎骄靡拜了一拜:“如今你我都在匈奴的威胁下危若累卵,若再不思携手联合,势必被其各个击破,望昆弥明断。”

  沉默良久,猎骄靡哀叹一声:“你占据姑师,有多少人马?”

  “步骑兵合计五千!”

  猎骄靡听罢不由苦笑:“你我加起来不过五万余众,如何是四十万匈奴狼骑的对手?”

  “兵不在多而在精。匈奴多是骑兵,我们背靠大山,据险而守,任他兵强马壮,也只能徒呼奈何…更何况,在我的身后,有一个强大的汉朝!百万雄兵,枕戈担待!

  昆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子翁屠的将来着想啊!”

  这句话正说到猎骄靡的心坎上,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张子文知道此刻他仍在权衡利弊,踌躇不决。

  这时,大禄乌就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怒道:“军臣单于与昆弥是叔侄之亲,你们大汉在此时提出结盟,定是不怀好意,想要离间我们的诡计!

  昆弥,不要被他们蒙骗…请下令将二人斩首,送至大单于的帐前,以铭其志!”

  猎骄靡面无表情地看了乌就一眼,半晌才冷冷道:“来人,把两个汉使抓起来!”

  两名侍卫闻言称喏上前,局势竟然急转直下!

  张子文联盟乌孙的计划不仅就此告吹,眼看着他们这一百多人的使团队伍,恐怕也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这趟出使,张子文自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和准备。他的性格是那种关键时刻特别敢下决定的人,当即冲刘尚使了使眼色。

  后者已明其意,突然起身吼道:“尔等安敢!”

  面前的宴席被他一把掀翻,朝着乌就便砸了过去。

  变故突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刘尚吸引过去,张子文兔起鹘落,趁机几步越过台阶、矮桌,抽出利剑,横在猎骄靡的脖子上。

  “昆弥,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对匈奴如此‘孝’感动天;怎地对汉朝就这般翻脸无情?

  也罢,放我们回归姑师,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此举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又是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故而被他一击即中。

  侍卫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生怕激怒张子文,伤了昆弥。

  翁屠又惊又怒,立刻拔出了“镇奴剑”喝道:“大胆…快快放了我父王!”

  张子文笑了笑:“太子莫忧,我不会害他性命…”

  众臣眼见昆弥被擒,均是束手无策,唯有乌就并不惊慌,反而叫嚣道:“这里是乌孙王庭,插翅也难逃,速速放下武器,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张子文目光一凝,也不多言,只把宝剑微微轻送。

  昆弥的一滴鲜血顺着锋刃滑下,其他人立刻慌了神,赶忙好语相劝。

  猎骄靡前半生身经百战,此刻身处险境却没半点惧怕——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张子文,眼中不自觉收起轻慢之意,反流露出敬佩欣赏之色。

  “子文,我这便放你们离开,还请把剑放下!”翁屠关心父亲安危,当下忍气吞声,只想着让他们赶紧放人。

  “哈哈哈,太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说不得,令尊还要护送我们走上一段路。只要我们安全离了乌孙境内,您父亲也自是安然无恙…”

  张子文正要撤出帐篷,眸子里忽闪过一丝了然之色,登时停下脚步对乌就道:“大禄,既然阁下一心为公,不如也跟我走一趟吧!”

  哪里容他拒绝,刘尚恶狠狠地上前将被美酒、热汤撒了一身的乌就抓起,挟持着他,跟随中郎将一同出了帐篷。

  帐外的敌我双方见他们如此出来都吃了一惊:

  明明之前还听他们在里面欢声笑语,相谈甚欢…怎地片刻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兵戎相见,剑拔弩张?

  张子文没时间多做解释,押着猎骄靡上了马车,让手下人马开拔,立即赶出城去。

  使团的马车马不停蹄地出了赤谷,一路往东而行,太子则率无数乌孙勇士紧紧跟在后面。

  行至傍晚,众人点燃火把继续前进,很快便到了乌孙与姑师的边界。

  眼看不远处的草原就是家乡,刘尚心中大为安定——恰在此时,张子文下令让马车停下。

  见猎骄靡下了车,太子率先追来,勒马喝道:“再走数百步,你们就可以归家了…还不放人,更待何时?”

  张子文笑了笑:“马上就放,只差最后一件事…”

  他转而向猎骄靡问道:“昆弥,之前和您在马车里商议的事情,可还作数?”

  猎骄靡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不悦之色,相反露出几分笑意:“孤一诺千金,你大可放手干吧!”

  “好!”

  “昆弥,您莫要受这贼人胁迫,犯下糊涂事了!”此时,乌就也下了马车,以为他被逼答应了盟约,赶忙大声急道。

  张子文摇了摇头:“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此事倒要大禄帮忙了…”

  啊!

  话音刚落,他一剑贯胸,当场刺死了乌就。

  “你这混蛋!”

  翁屠还道张子文出尔反尔,到了安全之地便开始“撕票”,立刻上前要和他拼命,谁知却被父亲拦了下来。

  “吾儿莫慌,这是我和汉使之间约定好的…”

  “什么…父王,这是怎么回事?”翁屠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现在谁是敌、谁是友。

  猎骄靡哈哈大笑:“乌就大禄是匈奴派到乌孙来监视我们的人。自打他来之后,我的所有行事主张都要倍加提防,而且朝中政令也要处处受他掣肘。

  本来早就想除掉这颗眼中钉,可我又不愿引起军臣单于的猜疑、忌恨…”

  “…现下好了,世人都知道他是死在汉使的手上,”张子文擦了擦剑上血渍接着续道,“你们就此少了个祸患,即便匈奴人起疑,也怨不到乌孙的头上!”

  “原来如此!”翁屠这才恍然大悟。

  猎骄靡向张子文略一施礼:“孤有心与你结盟、对抗匈奴,但是眼下还不清楚你的实力,让孤怎敢把身家性命全部押上?除非…”

  “除非什么?”张子文急忙问道。

  “除非证明你的实力!”

  猎骄靡转而低语道:“此事早告诉你一日,你便早一天做准备…近日,日逐王要孤出兵,合力攻打你们大汉姑师国!”

  “什么,竟有此事!”

  张子文大吃一惊,没想到这趟出使,竟还提前知晓了如此紧急的军情密报。

  “孤以‘匪患未除,不宜用兵’为由婉拒了,但也得知日逐王即将集结两万五千名骑兵攻打姑师——

  其中一万,是从西域各国征召而来;另外一万五千人,则是他麾下的匈奴狼骑!

  只要你能在这一战中,保全姑师,击垮日逐王的部队。孤便相信你的实力足够成为可靠的盟友,立誓和你共抗匈奴!”

  “好…一言为定!”张子文一时豪气冲天,临危却也丝毫不惧。

  此时,赵破奴已得到消息,率数百精骑从西域山北匆匆赶来接应。

  张子文翻身上马,向昆弥父子略一抱拳:“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待我击败匈奴归来,必登门道歉!”

  说罢带领手下,与赵破奴合兵一处,往姑师交河城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翁屠露出怀疑的神情:“父王…他真的打败日逐王的部队?”

  猎骄靡凝视许久,方才缓缓叹息道:

  “胜负无常,孤也不敢断言…但此人胸有沟壑,志向高远,实乃天下雄才也!

  他如以弱胜强,也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