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带着我快马加鞭，长驱直入。到达京都之时，许是太过疲惫，我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强打起精神。

  京都与我上次回来见到时大不相同，来往商贩众多不说，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再默不作声，摊子上摆放的物品货色也要上乘许多。

  “姑娘！”我听见有人在唤我，转头一瞧，见到街边一小贩正眉飞色舞地瞧着我。我见那人面目熟悉，稍一细想才回想起这乃是我上回问话的那名小贩，彼时他尚且面黄肌瘦，如今面目已同从前大不相同了，连眉脚都是喜色。

  “姑娘又来京都游玩么？”那小贩笑问，又瞧见了李清，“哟，又是这位大人。”一点儿也不见怯色。

  我瞧见他摊子上的玉簪货色比上回好了不知多少，成色和雕工都要上乘许多。那小贩见我瞧着簪子，便豪爽地说道：“小人摊子上的东西，姑娘随便挑，算小人送给姑娘的，还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在王宫里住着，这些玉簪子都用不着，但见着那小贩满面喜色，便随口道：“我就要回我上次那支簪子吧。”

  话音未落，却见那小贩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我想那支簪子既然是王宫里出来的，自然算得极品，这小贩不愿还我也是常理之事，便又道：“若是已经当给当铺了，也无妨，我随口而已。”

  “姑娘，这簪子小人没有拿去当铺，姑娘离开京都时，昭帝陛下寻到小人，将那支簪子给买走了…”

  那支簪子竟是被林泽寻到买走了？我默了默，心里有了些算计。

  因是李清拿着腰牌带我进宫，故王宫的侍卫并未阻拦我，即便认出我是从前的承阳公主，面上虽有异色，但许是料想到此事与王室有关，也未敢阻拦。

  行至承阳殿的玉阶前，李清突然脱下官帽，对着我道：“末将只能送到此处，往后的路，还望公主多多小心。”

  “末将只能护送到此了…往后，公主一个人走，要小心了。”我想起李清第一次迎我回越宫时的模样。

  “有劳李将军。”我淡笑道。却见李清转身面朝着承阳殿跪下身来，俯身叩地。

  我越过他，走上千步长街。

  “罪臣李清于此请罪！”身后，我听见李清这样说道。

  今日的太阳有些毒辣，正值盛夏，那金灿灿的阳光铺洒在玉阶之上，我觉着有些刺眼，让我瞧不清路。

  王宫已经被修缮许多了，我瞧见承阳殿便知晓了，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如虹气势。

  近了殿门，我瞧见有宫人在殿门外候着，见着我皆是一惊。他们一直是这座王宫的宫人，侍奉过父王、娄岐南，如今又来侍奉这座王宫的新主子，突然见着前朝的公主，自然是惊异非常。

  有一位稍稍年长的宫人走上前来，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才道：“姑娘到此来所谓何事？”

  “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说越西求见昭帝陛下。”我道。

  那老公公面有异色，却还是微微颔首，进殿去了。我心中忐忑，这京都应该有不少林泽的耳目，帝王在京都、在王宫安插耳目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此，我进宫的事情林泽应该早就知晓。

  果然，不一会儿那位老公公就出殿来，到我跟前时道：“对不知姑娘了，陛下政务繁忙，无暇抽身会见闲人…”

  闲人？我眉头微蹙，突然就跪下身来，向着那公公道：“那就劳烦公公再为我通报一声，若是陛下不肯见我，我就在此长跪不起！”

  那公公虽然知晓我不过是个前朝的公主，但我听见他语中仍带恭敬，怕是不能断定我与林泽有何关系。我见他面色稍紧，却还是忙转身进殿去了。

  那公公进了殿便没再出来，我心里便明白了，林泽仍旧不想见我。

  时至今日，我也仍旧不肯相信林泽真的变成一个被仇恨缚住双眼的人，方才那小贩言那支簪子被林泽特意寻来拿走，我便知晓他仍旧未放下过去，不管是仇恨还是情谊，他都未真正放下过！

  今日的日头确实太毒辣了些，我心想着，额头却渗出冷汗来，身子在不住地发颤，胸口那阵闷痛感又阵阵袭来。

  我不甘心就这样倒下去，我明明已经走到越宫了，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见到林泽劝他收手了，只差一点！我要撑下去！

  我眼前渐渐有些恍惚，从前我便厌弃我这具娇弱至极的身子，跪不得站不得，连夜风都受不得，眼下脑子不仅恍惚，身子也开始瘫软，如此，我就更加觉着厌弃了。

  我正失神，却突然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再一睁眼，便见着一双黑色那银线绣着暗纹的长靴从殿里走出来，才走了一步，似乎瞧见了什么，明显地顿了一顿。我还未来得及抬头，却见那一双长靴径直走到我跟前，我的心弦一阵颤抖，将心里早想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那双长靴在我跟前顿了一顿，却又突然转向一边去。他的衣袍拂过一阵风，吹到我的睫毛上，霎时将我惊醒。

  我伸出手去，极力地抓紧他的衣袍，却猝不及防地被他一带，身子一下子向前倾倒，眼前一阵恍惚。

  他终是停了下来，我抬起头来，瞧见他淡漠疏离的眸子，脑中却浮现出少年明眸皓齿的面容来。

  “阿泽…”我轻声唤道，觉着他的身子一顿，我还想说什么，胸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闷痛，我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眼前便迅速地昏暗下去。

  “公主？承阳公主？”

  恍惚之中，我听见一阵极其恼人的声音。承阳承阳，又是承阳！我想让那人闭嘴，那人声音却一直不断，我恼极了，一下子睁开眼睛，却见着一张温和的面容来。

  是温意慈。

  她今日打扮得华贵，与从前任何一次见我时都不同。说起来我只见过她两次罢了，一次是在宫宴上，一次是在阿婆的小木屋里。

  “公主醒了。”她瞧着我，笑了笑，十分暖人。

  只是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我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去，一边掀开锦被一边问：“林泽在哪里？”

  温意慈并未阻拦我，只吩咐宫人伺候我穿好衣。我任由宫人摆弄着，微微侧过头，瞧见她小心地从一旁年长的嬷嬷怀中接过了什么，像是要捧在手心里。我细瞧了瞧，是个孩子。

  “这是昭儿。”温意慈朝着我一笑。

  昭儿？林泽有孩子了。我瞧着温意慈怀中裹着的那团嫩黄的物什，微微失神。

  “公主从前救了林家一命，今日，我来还公主了，”温意慈笑得温和，“陛下此时应是在长乐殿里，此处是昶娉殿，公主该寻得到。”

  我只觉着眼下是燃眉之时，不及细想便要出殿去，却听得温意慈在我身后轻声哄着：“昭儿乖，母后在…父王最疼爱昭儿了…昭儿要什么父王都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