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赛博空间之中。

  大卫无奈地承认，乌恩其这小子确实已经身处绝境了。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也算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落幕吧。

  只是……还有我啊，小子。

  大卫再次榨干意识体的全部算力，强行入侵了那两名旋涡帮成员的义肢。

  使得他们开枪的动作迟滞了短短一瞬。

  也许只有01秒。也许更短。

  但这已经是大卫的极限了。

  赛博空间的数据乱流之中。

  大卫的意识体终于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算力。

  他勉强维持着意识体的形态，身上的数据却不断变质、白化、剥落，最后飘散在赛博空间中。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逐渐模糊。

  终于与外界的一切都断了联系。

  难道这就是意识体的死亡？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这样想着。

  就这样落幕了吗？

  没有见到露西，没有毁掉荒坂，没有和露西一起去月球。

  一切就这样结束，真的值得吗？

  他不知道。

  其实他本可以丢下乌恩其不管，自己在赛博空间之中远遁。

  找一个安全而又偏僻的角落，静静地修复自己的意识体。

  以他完美的数据结构，不出数天，他又可以完好无损地活跃在赛博空间之中。

  可这种事，他做不到。

  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保有着少年时的热血和疯狂。

  他曾是一个为他人而活的人。

  如今也可以再一次为他人而死。

  结束在帮助一个少年成为传奇的途中。

  很值。

  他几乎完全白化的意识体咧着嘴，像是在笑。

  ……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乌恩其从血泊中挣扎着站起。

  身前的两名看守军火仓库的旋涡帮精锐已经被他打成了筛子。

  而他自己却勉强还有活动能力。

  最后那一刻，也许是黑客先生的又一次强行出手。

  才使他有机会活下来。

  此时，他眼前代表测弹道的红线已将消失了。

  “黑客先生？”

  没有回应。

  乌恩其感到有些不安。

  黑客先生最后的那句消息，竟然有些像是诀别。

  额皮质中显示的三维图谱开始变得模糊。

  原本不断移动着，位置实时更新的，被醒目的红色标注出的旋涡帮成员的图像也开始变得模糊。

  黑客先生与自己的连接开始变得微弱。

  好在三维图谱本身没有消失。

  即使失去了全地图透视的开挂级功能。

  也能当做一份普通地图来用。

  其上标注的天然气管道的位置，和需要爆破的点位依然清晰。

  乌恩其狠狠咽下喉咙处的甜腥。

  他推开军火仓库的大门，取走了爆破管道必要的炸药。

  在灰蒙蒙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行血色的脚印。

  “黑客先生。”

  “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可是要像大卫·马丁内斯那样，成为传奇的人啊！”

  ……

  “在这里！”

  在废弃厂房的某一处地下管道出口井处。

  乌恩其刚一冒头，就被几名眼尖的旋涡帮成员发现。

  子弹扫来，乌恩其只得狼狈逃窜。

  他回身勉强扫了两枪作为掩护。

  然后躲进了一处厂房之后。

  数十名旋涡帮成员收到信号。

  纷纷向此处聚拢而来。

  “来吧……”

  乌恩其狠狠咬下手雷的拉环，向旋涡帮成员扎堆的地方掷去。

  “给我死吧！”

  “轰！”

  数名旋涡帮成员人仰马翻。

  借助手雷爆炸的掩护，乌恩其再次转向，躲入厂房区的另一个方位。

  这些废弃厂房是最好的掩体。

  借助废弃厂房，乌恩其做到了敌明我暗的效果。

  极大地延长了生存的时间。

  乌恩其小心翼翼地向着下一处管道爆破的点位摸去。

  “还有两处……”

  “坚持住，乌恩其，你可是要成为传奇的人……”

  他不知道哪里会有什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

  但是，他知道，即使自己没有成功。

  自己也绝不会后悔。

  数分钟之后，一处激烈的枪声响起。

  乌恩其丢下一只手部义肢，仓皇逃窜。

  “艹！怎么又让他逃了！”

  “这小子狡猾得就像是老鼠！”

  “要不是我的红外设备不知道为什么出了故障。老子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艹！”

  “这小子害死了罗伊斯，绝不能放过他！”

  “他伤势很重，浑身只有基础型号的意志，竟然在我们的追捕下坚持了这么久。”

  “抓到他以后，一定要把他做成死亡摇滚的标本！”

  “对！把他挂在死亡之舞俱乐部，让他每天都尖叫！”

  旋涡帮的人甚至开始松懈。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以乌恩其伤势，即使不去管他。

  一个小时之内他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休克，或者义肢损坏失去行动能力了。

  ……

  乌恩其藏在一间大楼的楼梯间。

  他的目标是大楼的地下室。

  这里是输气管道的一处薄弱位置。

  也是被黑客先生标记出来的最后一个点位。

  只要安装好这个位置。

  再将他们同时引爆。

  管道内残余的天然气就会发生定向泄露。

  等天然气和空气充分混合，达到爆炸极限之时。

  只需要一点微小的火种，就能够将整片区域引爆！

  可是现在。

  这一间地下室里，竟然有着数名旋涡帮精锐。

  他们似乎在看管着什么。

  即使地面上闹出的动静再大，他们也不感兴趣。

  看他们的义肢改造风格和枪械型号。

  这些人和看管军火仓库的那些人一样精锐。

  甚至战斗力犹有胜之。

  “现在，只能拼了……”

  乌恩其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拖。

  “我艹，你小子……”

  他正要闯进地下室，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把他吓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枪一抖，一梭子子弹倾泻而出。

  乌恩其转过身，脸若死灰。

  那个声音，正是旋涡帮的头目之一，兰德尔。

  “我艹，你小子竟然敢逃到这里！”

  “当众袭杀罗伊斯，你还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兰德尔竟然没有敌意。

  他拽着乌恩其的肩膀，把他拖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中的那些精锐，却对乌恩其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

  却对兰德尔恭恭敬敬。

  原来这些人是兰德尔的嫡系。

  地下室中心，正摆着一台硕大的服务器。

  这台服务器微微冒着烟，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原来这些精锐，正是兰德尔安排看管服务器的。

  “兰德尔？”

  乌恩其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但兰德尔却热络地晃着乌恩其的肩膀说道：

  “小子，你快告诉我，让你做到这些的，是不是那个神秘意志！”

  “是不是他降临在你的身上，给了你强大的力量！”

  “我刚才虔诚地祈祷了很多次，但是都没有反应，他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那个伟大神秘意志的目的，他一定是想要这台服务器对不对！”

  “所以他才让我把服务器带回旋涡帮。”

  “但是他没有想到旋涡帮已经被别的势力提前掌控。”

  “所以他才让你杀掉罗伊斯。”

  “一定是这样，对吗！”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他，就说兰德尔对他忠心耿耿，我兰德尔的身体也很好用啊！”

  乌恩其被兰德尔问懵了，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但是他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将兰德尔所说的“伟大意志”和“黑客先生”联系起来。

  那么兰德尔所说的一切，好像也没有错。

  黑客先生入侵旋涡帮的目的，也许正是和这一台服务器有关。

  黑客先生作为一个能够入侵银行系统的顶级黑客，却在昨夜安排我去买了一台小型终端作为硬件支持。

  这明显和黑客先生的实力不成正比。

  必定是缺乏强大的硬件支持，才导致黑客先生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到现在甚至都不能保持和自己的数据连接。

  若是我为黑客先生连上这一台服务器呢，是不是就能够为他提供一些远程支持……

  再者，这个兰德尔和这支旋涡帮精锐小队，也是可以好好利用的一大助力。

  也许，今天能否杀出旋涡帮，就全看兰德尔和他的手下的了。

  好一个，雪中送炭兰德尔。

  于是乌恩其冷漠地微微点头：

  “没错，事情的关键就是这一台服务器。”

  “兰德尔，马上转移服务器。”

  “带上足够的柴油发电机，和网络协议接口。”

  “我要向‘伟大意志’报告这件事。”

  “至于你说的事，我会替你转达。”

  “但首先，要看你又没有能力将服务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人，要听从我的指挥。”

  乌恩其临场发挥了强大的演技。

  先入为主之下，兰德尔对其深信不疑，果断交出了指挥权。

  很快，服务器通过电梯运到了地面。

  装上了卡车。

  乌恩其在地下室安装好炸弹，和兰德尔坐在了卡车的驾驶室内。

  乌恩其扯出一根数据线，将自己和服务器连接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对黑客先生有所帮助。

  但这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在那里！”

  卡车还未发动，旋涡帮的成员们就已经发现了乌恩其的踪迹。

  “艹！是兰德尔！”

  “兰德尔是旋涡帮的叛徒！”

  “他们要把服务器带走！”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潮水般的漩涡帮成员们涌来。

  子弹铺天盖地般射来。

  兰德尔的手下和追上来的旋涡帮开始交火，但毕竟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眼见着众人再次身处险境。

  “开车。”乌恩其下令。

  兰德尔亲自开车，他看着乌恩其的沉稳样子。

  心想：那位伟大的‘神秘意志’必然会有后手，这把应该是稳了。

  旋涡帮早就被一种神秘势力掌控，他兰德尔早就想离开旋涡帮了。

  这次正是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卡车行出数百米，乌恩其下令：

  “停车。”

  他拿出一个遥控器。正是他安装在天然气管道上的数个炸弹的遥控器。

  “这莫非就是‘神秘意志’留下的大招？”

  兰德尔期待着。

  摁下按钮，数声爆炸声接连传来。却只是小规模的爆破，连火光和烟尘都小得可怜。

  这时，趁着停车的间隙，旋涡帮的众人已经追了上来。

  隐隐将卡车围在中间，不断射击。

  兰德尔的手下们伸出身体还击，却一个个中弹受伤，甚至身亡。

  “小子，你到底在搞什么！”

  兰德尔开始慌了。

  他的精锐手下剩余的并不多，只有十数个而已。

  这么一闹，就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你最好安静点！”

  乌恩其同样紧张得不行。

  他计算着天然气和空气混合，达到爆炸极限的时间。

  “就是现在，开车！”

  卡车开足马力，向废弃厂房之外冲去。

  就像一匹脱缰的马，冲破重重阻碍。

  “你小子到底搞什么！你刚才停车那一下，我损失了好几个兄弟！”兰德尔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对方一个没死，你到底会不会指挥！”

  乌恩其没有回答。

  兰德尔更加来劲：“我的这些弟兄，将来可都是‘伟大意志’的班底！你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巨大的轰鸣声携带着极为狂暴的气浪将卡车冲得七扭八歪。

  他的话也被生生噎进了肚子里。

  在卡车的身后，一团巨大的火球一闪而逝。

  因此产生的巨大气浪将废弃厂房几乎全部掀飞。

  而在其中聚集着的旋涡帮成员，则几乎都被撕得粉碎，无一幸免。

  废弃厂房燃起熊熊大火。

  映照着乌恩其年轻而坚毅的侧脸。

  但是他没有回头。

  就像是这场爆炸只是预料之中，无关紧要的事——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