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背锅的广乐公主殿下
作者:浮华缥缈      更新:2022-04-30 18:42      字数:4585
  管阔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猛然一弓,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但是逐渐逐渐,又恢复了过来。

  他闭了闭眼睛,又张开眼睛,朝着地上的那颗头颅继续看过去。

  他们的目光就这样对视了很长的时间。

  管阔脸上的那些惊惧神情渐渐消失了,最后,是一脸平静,他叹了一口气,不再看囚车底下,继续侧躺着,看向对面的铁山无。

  刚才他并没有看到,铁山无的脸上先是一副看好戏似的戏谑神情,然而当管阔的神情飞快变化,最后停留在一脸平静之后,铁山无明显有些诧异。

  “你不怕?”铁山无轻声问道。

  “怕过一瞬间,现在不怕了。”管阔毫不撒谎道。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铁血无情之人。”铁山无并没有太大恶意地嘲讽了一句。

  管阔微微摇了摇头:“在管府,我看到过比这些更加惨烈的,也更加混乱、更加恍然如梦的景象。”

  铁山无沉默了一会儿,他听说过管府的事情,也大概猜想过管阔的遭遇,他知道,对于管阔来讲,那一夜,必定是痛苦的、难忘的,但是不想去回想的。

  铁山无盯着管阔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北行之路漫长,今夜说这些也不方便,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管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就这样用眼睛看着能够看见的一切。

  “将军,一个不剩。”

  不久之后,那几名把头颅扔在古道上的士兵沉稳地对着那名统领抱拳复命。

  统领的脸依旧处在明暗之中,看不怎么真切,他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做了一个细微的、常人难以看到的动作,于是,那几名士兵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分散到四处自己的地方去了。

  各个方向,陆陆续续有士兵回来复命,他们的手中,无一例外都提着头颅,看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当管阔依稀看到在地上骨碌碌滚着的过猴的头颅的时候,已经对那些囚徒能够逃出生天不抱了任何希望。

  过猴死了,虎胡死了,逃出囚笼,但是逃不出这片荒野的人全部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成功。

  管阔的背后有些凉意,他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具体是什么感觉,这些人想要逃跑,被杀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有点悲哀呢?

  他听到了有人靴子踩在古道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铁山无缓缓坐了起来,一脸笑意。

  那名统领停留在了铁山无的囚笼外。

  管阔有些意外。

  “你应该听我的,我知道,你并不完全相信我。”铁山无对着统领说话了。

  “就是因为你并不怎么相信我,所以你死了几个人。”

  “这些,都可以避免。”铁山无的笑眼直视着统领的目光,毫不退却。

  “如果能够不发生,岂不是更好?”

  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统领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着一种很稳重的色调。

  铁山无摊了摊手。

  “谢了。”统领最后丢下这两个字,走着军旅之人所特有的步伐,离开了。

  “作为囚徒,能够得到他们那些人的感谢,很不容易啊!”铁山无转头,对着管阔道。

  “是挺不容易的。”管阔敷衍。

  ……

  ……

  一切都发生了,一切也都终结了。

  所有妄想逃跑的人都做了一个梦,而且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三名士兵的尸体被郑重地埋了起来,有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到了石子,堆了一堆,以作标记。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统领道。

  但是,那些企图逃跑的囚徒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的尸体没有人会寻找回来,只是头颅被随便挖了一个大坑,扔在了一起,稍微盖了点土。

  现在,包括铁山无和管阔在内,只剩下了六名囚徒,车队缩减那么多,让人感慨万千。

  一直向北、向北,除了人少了,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似乎和管阔本身毫无关系,但是,对他的影响深远。

  他作了一个很冒险,但是他觉得现在不做可能会后悔的决定——他要研究那枚竹简了,现在、马上。

  他对着押送士兵问道:“我可以看书吗?”

  那名士兵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明白他这无厘头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伸进怀里,却并没有抽出来,而是就那样看着那名士兵的反应。

  他并没有被带上木枷,而是被锁了锁链,所以做这样的动作还是比较容易一些的。

  果不其然,他的这一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士兵们的警觉,在昨夜还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他们对任何的细节都小心翼翼万分。

  铁山无很显然也对他的怀里到底是什么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就这样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铿锵”一声,那名最近的士兵抽出了长刀,对着管阔冷声道,“别想耍什么手段。”

  “我想看书。”管阔同样很警惕,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试探着那名士兵的反应,不过他有着极大的信心去做到这一件事情,因为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把那枚竹简拿了出来,然后作出一副坦然的样子,道:“公主殿下生怕我北行之路上寂寞,给我一枚竹简看看,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我想,大可以去询问她。”

  他的样子很光明磊落,虽然是谎话,但是因为他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所以气势上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知道,这些人当然不会真的派人去询问李惜芸,那是做不到的事情,而事情牵扯到他们尊敬的广乐公主殿下,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前面的囚车里,铁山无笑了笑,管阔能够从他的笑意里面看得出来,他不相信。

  这也无所谓,只要那些押送将士们相信,就行了。

  那名士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着囚车伸出手:“拿来,让我看看。”

  管阔笑了笑,道:“这是广乐公主给我的,你确定要看?”

  铁山无撇了撇嘴。

  而那名士兵,却把手就这样伸在那里,虽然他仍旧在随着囚车而动,可是上身却不动了。

  很显然,他被管阔的这一句话弄得短时间之内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李惜芸已远,但是她那高贵无双的形象,一直都深深地烙印在大唐人的心中,如果管阔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他真的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行为有些心慌。

  广乐公主的东西,自己怎能够随意触碰?

  管阔却笑着将那枚竹简隔着木栏递了上去,道:“我理解你们,没事的,检查吧。”

  管阔囚笼上锁链的钥匙并不在那名士兵的身上,就算管阔想要耍什么手段,也无济于事,只会成为困兽,那名士兵迟疑了一下,心一狠,便接了过来。

  他没有检查到任何的不利的东西,除了那上面的文字实在是怪异莫名,令他皱了皱眉头。

  “检查好了没有?”管阔问道,“我可以看吗?”

  那名士兵满心疑惑,他对上面的文字很感兴趣,然而,这一切,都和管阔会不会耍手段无关,于是,他把竹简递了回去,道:“看吧。”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广乐公主李惜芸,而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过那些令人感到震撼的情景,这件事情,估计难以得到解决,但是如今,一切组合在一起,就很好办了,果然,狐假虎威运用得好,可以长盛不衰。

  管阔收回竹简,摊开来,细细地端详,开始钻研。

  驼背老金说过,这东西不要被任何人看,但是,如今,长安已远,此行漫长,管阔并不觉得自己还会受到太多的限制。

  见识过了管府的那一夜,还有虎胡过猴的企图逃跑,一种要变得强大的渴望是那样强烈,而他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一条路了。

  铁山无把包括那名士兵的表情变化在内的所有细节都看在了眼里,不禁对管阔所看的竹简上的内容非常感兴趣,他尝试过换了好几个角度,也抓取过好多次机会,可是管阔却一直拿竹简的背后对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

  “姓管的,看什么呢,你铁哥也有点无聊,我可以看看吗?”有那么一个时刻,他问道。

  管阔摇了摇头,道:“这是公主给我一个人看的,他们要检查情有可原,而你,不行,如果你能够和李惜芸说一声,她同意了,我就给你看。”

  “说得跟真的一样……”铁山无一脸没趣,嘟囔了一声,随后终于冒出了一两句含糊不清的脏话,这在他的身上,是难得一见的。

  不久之后,他又道:“我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

  管阔隔着竹简看了他一眼。

  “你把那东西给我看看,对于那一夜,你可以随便问我,怎么样?”铁山无的笑容很迷人,但是管阔却看得想打人。

  他摇了摇头:“我可以不问你那一晚的事情,可是,这东西,不可以给你看。”

  铁山无冷笑一声,躺了下去。

  北行之路上,出现了一个有些有趣的现象,囚车颠簸,风飘摇,一直蔓延向远方,本来这一场景充满了荒凉与落魄,但是,在那么一辆囚车之中,却有一位年轻人,捧着一枚竹简,看起来如痴如醉地读着,整个场景都似乎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息。

  管阔不好学,他一直都不好学,如果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过往,一定会对他的这一形象感觉别扭,甚至还会嗤之以鼻。

  剩下的人数可怜的囚徒,还有那些相比之下比例压迫巨大的押送将士们,都觉得这一情景特别违和,与另类。

  管阔完全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看法,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那枚竹简,几乎要把上面那些所有的、根本就看不懂的字体都映进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他所看到的一切情景,都告诉他,他必须要想办法变强,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早早地死去,或许是在现在的路上,或许是在战场上,随时随地。而死亡,和他父母的期待相背,不仅仅他自己不想死,也是为了防止不孝。

  他看了整整三天,非常认真,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什么都看不懂。

  他把竹简放在了怀里,望着夕阳,叹了一口气。

  驼背老金和父亲都告诉自己保管好这个东西,这个东西非常有用,然而事实证明,这真的并没有什么#用。

  看都看不懂,能有什么用?

  铁山无并不会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叹气,周围的那两三名士兵也不会知道。

  铁山无凑了过来,小声道:“是不是公主殿下写给你的缠绵之语,现在想来,分外不舍,江湖两望,伊人何在,孤坐囚笼?”

  他偶尔会有这么猥琐的动作、神情,以及语言,这个时候,他一点都没有翩翩美公子的样子,而是像一个太监。

  管阔的火气直往上冒,脸色剧变,大吼道:“滚!”

  “滚蛋!”

  “滚远点!”

  铁山无像是早就习惯了他的这一反应,在他骂出这三句话之前,就往后缩了许多。

  无疑,这一次,又以管阔被押送士兵威胁而结束。

  这种类似的情况持续了四五天。

  最后,很显然铁山无是觉得没趣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问道:“难道你真的就对我那一次为什么这么做不感兴趣?”

  管阔摇了摇头。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我怕你和我交易要看我的东西。”

  铁山无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理解,”他道,“这一次,你离开长安,和公主殿下也是永别,那枚竹简,或许对于你来说,是一个不能够和任何人分享的念想,我也不勉强你,等到什么时候你放下了,想通了,自己会给我看的。”

  管阔:“……”

  “你就这么不死心?”他禁不住恼怒地问道。

  只有他才知道,什么李惜芸留给自己的念想?全是狗屁!

  铁山无作出一副叹息的样子,叹道:“唉——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