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漫月城外的田地上还漂浮着焦糊味道，小路间的报童载歌载舞地蹦跳着，仿佛已忽略了自己的一身脏破衣服和家中酗酒的父亲，挎包上下翻飞。

  风车内，在沙发上躺了一夜的丽塔迟钝起身，用手背蹭着已经花了的面妆，精致的头发也早就乱成一窝粥。

  “女人，这是早饭。”忽然，头顶的某个方向传来声音，吓得丽塔猛地抖了一下。

  是那黑猫！

  “桌上的报纸自己看，我去把文森特叫醒。”

  昨夜被几人折腾过的房间已清理得干干净净，面前矮桌上的几杯热牛奶和数块面包冒着热气，紧挨一旁的报纸躺在桌面上，和谐而又正常。

  “温特家宅邸遭大火，全家上下无一生还，共发现九十一具尸体……”

  硕大的标题不需要拿起去阅读，实实在在的数字敲击在她的心头，残忍又真实。但是，这所谓真实的发生，对丽塔来说却似是一场噩梦还没有醒来，在她停当的大脑边萦绕回响，迟迟难以离去。

  家……又没了……

  “没有肉！只有牛奶和面包！”忽的，于楼梯上走下的脚步声起，黑猫牙牙的不满叫声又惊到丽塔一秒，把她从呆滞木讷中唤回到现实之中，“快去吃东西，文森特！再磨蹭又要迟到了！”

  高大的男孩揉着头发向丽塔走来，他脸上的清水都没有完全擦净，一滴水珠闪烁着落在了矮桌上。

  “我昨晚就说过了……今天休息，不需要去学校……”文森特困意正浓地说，“而且我昨天睡得很差，外面那烟味好像都跑进我的梦里去了。”

  他拿起一块面包，大口塞进了嘴里。

  “女人，你也快吃吧。”突然，黑猫牙牙一跃跳到文森特头上，跟随着对方低头去涂抹黄油的动作，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牛奶。

  听到对方的劝说，丽塔先是全身绷紧了几秒。随后，她全身肌肉舒展开来，嘴巴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谢谢你们，肯先生还有牙牙女士。”她也拿起了面包，打算先垫饱肚子再考虑其他问题。

  “不要叫我肯了，我的名字叫文森特。”文森特说道，“吶……我昨晚又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还是应该早些回去，看看温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大不了我们搬家就是了。”

  他的决定听起来很是合适，也没有为难丽塔什么。甚者，文森特已经打算牺牲自己的屋舍来封住女人的嘴巴，实属一种退让三分的善良之举。

  只不过，这般决定换来的，却是牙牙接连的踩踏，和丽塔本人的摇头。

  “笨死了！你真是笨死了！”牙牙说道，“既然匪帮都打算赶尽杀绝，那同属于温特家族的她，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回到漫月城中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匪帮的做派！我想他们一定在城里布满了耳目，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牙牙的分析很是到位，丽塔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就让她一直留在家里吗？”文森特傻傻地问。

  “也只能这样做了……”没等牙牙决定什么，丽塔就把话说了出来，“文森特先生，牙牙女士。我这里还有一枚金币和几十枚银币，不知道够不够我短期的寄宿在贵地。”

  “倘若，你们实在是为难的话……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也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她先是从衣兜里拿出那哗哗啦啦的一袋银币丢在桌子上，后把那枚金灿灿的金币放在了嘴角，这是赌徒在最后豪赌之时总会留一手的做派。

  “行了行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牙牙见到金币，眼睛都变成了与之同样的色彩，那紧张地小动作生怕对方不小心吞下去，“只要你不给我们惹麻烦，想住多久都成！”

  它伸出黑乎乎的爪子，摇晃地接过丽塔递来地金币，一脸贪婪地玩弄着手里的“宝贝”，满满都是守财奴应有的做派……

  早餐过后，二层的卧室内。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

  二层卧室的大部分空间都由书架占领，结连在一起的书架和图书在窗边刚好能够隔出一间隔间，把一张小床与文森特原本的卧室巧妙的分成了两部分。

  而这一切的改动，全是丽塔在洗漱之中便完成的，简短的时间里她也只听到了书架起落的声音，连贴着地板的摩擦声都没有出现。

  这样大的工程，难道都是这男孩一人做到的？

  “好像还可以塞进一个衣橱，把最边上的衣橱也拿给她用吧。”手里还攥着金币，黑猫牙牙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

  “可那里面还有一些旧衣物。”文森特像是在为自己的所有物作斗争，言语间都是小气的味道，“其他的衣橱也放不下了……”

  “给她用！”

  听得牙牙命令的一句话，文色特撅着嘴摆了摆头，随后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咔咔……

  凭空的，涂有黑色油漆的衣橱自己便原地升起；接着，衣橱上下浮动着飘向三人所站立的位置，最终落在小床的尾部。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它……衣橱……它……”丽塔深处葱指，磕磕巴巴地说。

  “你都见过会说话的猫了，还会怕这点小事？”牙牙亮出一排小虎牙，“放轻松，丽塔小姐。以后会有更多神奇的事等你亲眼见证呢。”

  在震惊之中，丽塔似乎回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而从模糊的故事里延伸，一批从历史中消散的人群也重新呼唤起它们的名字。

  “巫师！你们是巫师？！”

  调整好所有家具的位置后，文森特嘟着嘴走下了楼梯，根本再没有搭理丽塔和牙牙。

  “嗯哼，文森特的确是一名男巫。”牙牙目送男孩下楼，笑着说，“是不是很意外？毕竟在那场浩劫之中，理论上所有的巫师都已经被烧死了，不是吗？”

  牙牙所讲的浩劫，但凡是了解些历史的人都知道——那是百年前的一场只属于某个种族的劫难。而在那之后，便不存在任何一个还能被称为“巫师”的家伙，这个族群也在历史的长河中云烟般散尽了。

  但是，眼前的发生又不得不让丽塔去怀疑——难道巫师这样的存在还没有完全灭绝吗？

  “不用去怀疑什么……这孩子的确是世界上留存的唯一一位巫师了。”牙牙并不因过去发生的事而失落，甚至它心里还在暗自庆幸着什么，“不过，他也实在是太懒惰了……一位拥有卓越天赋的巫师在如此年纪，事实上早就可以运用更高深的巫术了。”

  “是不是啊，我的文森特少爷？”

  “切！”此时，文森特端着一个银质盘子走了上来，一头趴到柔软的床垫上，“倘若不用把时间花费在学校里，我早就把《基础巫术》的第一章都学会了。”

  “第一章，哟吼？你确定？”

  “嗯……变形术……漂浮术……火焰咒术……”他每吃下一颗盘子中的葡萄，就说出一个名称，“我只剩下冰冻咒术和金属变形了。”

  说着，文森特反抗的热情也落了下去，兀自吃着东西而不说话了。

  “行了，等你从机械学院毕业，还是有许多时间去学习的。”牙牙看出了文森特的失望，于是主动安慰道，“等你正式进入机械学院后，到时候的时间就会变得充裕了。”

  站在一旁，虽然丽塔有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提到“机械学院”这个名称时，她还是眼前一亮。

  “文森特先生，你是格林皇家机械学院的学生？”她接茬问道。

  “是的，一个面临退学的差生。”文森特自暴自弃地说。

  “那……那你是在主修机械学吗？”丽塔不管不顾，依旧执着地追问道。

  “是的，基础机械理论。”文森特说，“不过我的历史学和神学很差，今年应该是必须要留级了。”

  格林皇家机械学院，它不仅是整个漫月城中唯一一所机械学院，它同样也是城中唯一一所能被成为“皇家”的公立学校，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贵族“幼儿园”。

  而看文森特这样的条件，还有每天为几十银币烦恼的生活状态，估计一年十几金币的学费对他来说实在算是高昂异常，压力山大。

  何况……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一个孤儿……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让你通过神学和历史学的考试，只是你需要牺牲一下自己。”丽塔抬头看着文森特被头发完全遮挡的脸，说道。

  “牺牲？牺牲他什么？”牙牙听到丽塔能有对策，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机械学院的副院长——贝蒂，她曾和我在舞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丽塔说，“她的爱好很露骨，也非常容易满足。”

  “爱好，什么爱好？”牙牙先是一愣，后带着坏笑问道。

  “美男子……”

  两人在交谈之中，心有灵犀地一齐看向趴在床上似是懒猪一样的文森特，表情各有特色。

  “首先……要把他的头发打理一下。”丽塔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他好好整理一番。”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牙牙高兴地说，“文森特！去！出去买一把好剪刀，现在！”

  “等等，我吃完这些……”

  “快去！”

  高亢的吼声震彻整个房间，最后透过墙壁不断向外，成为了空荡田间的美妙回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