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五年、朝堂！

  “真是放肆！”

  “尔等都说，要与诸国建交，如今确实建交了。”

  “但域外诸国，拿着这所谓琉璃……就能将我朝二十五年的积累，豪夺而走吗？”

  此时。

  奉天大殿上，身穿明黄色黄袍的老者愤怒至极。

  他手中握着一物，透明纯净、光彩照耀、闪烁华彩、美轮美奂，如同宝石。

  只是。

  他手却握得很紧，死死攥着，似乎要将其攥碎。

  但其质地坚硬至极，始终保持原样。

  这也使得，那位老者的心情越发暴躁、无处发泄。

  “天下财富尽流于外，尔等作何表示？”

  “都聋了吗？”

  “砰”的一声，蕴足了满身气力，洪武帝愤而，将这琉璃水晶，朝着旁边的柱子砸去！

  “咔嚓”！

  那琉璃水晶终于破碎，

  只是，百官之列，不少人看到却一脸心痛之色，仿佛心爱宝物就此毁于一旦，让他们可惜之极。

  “废物！一群废物！”

  “看看你们的样子，现在也拿不出办法！”

  “朕有种直觉，若是再放任下去，恐怕朕的半座江山，就要这么给人葬送了！”

  洪武二十一年，随着蓝玉大破北元大都，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及太子，被其臣属也速迭儿谋杀篡位。

  至此，阻挡在大明崛起路上的最大一块顽石，彻底被踩在脚下。

  大明声威，远传域外。

  周边各国也目睹着又一座庞大帝国的雄起。

  趁此机会，便纷纷与大明建交。

  而于去年，诸国外使，包含安南、占城、德里苏丹、东察合台汗国……等等诸国使团来访大明。

  一时间，大明风光无限。

  但也因此。

  商业交流也开始频繁。

  而在其中，被大明的官员、文人雅士以及豪奢大富，最为看重的，莫过于这些外使带来的“琉璃”！

  其色纯净、透明圣洁，质地坚硬，犹如宝石！

  透光观摩，可以看见色彩绚烂如同梦幻。

  作用多变，用途甚广，可观赏把玩、品鉴美酒、映衬美人……

  琉璃盏、琉璃杯、琉璃碗、琉璃玉坠、无不衬托主人身份之尊贵，格调之高雅！

  一时间。

  京城上流人士，纷纷对其分外喜爱，甚至不惜豪掷千金，也要让家里多上一些琉璃收藏。

  大明开国，虽说困苦交加。

  但自从洪武皇帝早年前，强迁天下豪富，尽聚应天府后。

  毫不犹豫的说。

  此时的大明京城，豪奢大富之占比，足一国七成有余！

  身在京城，规矩繁多，洪武皇帝的性情大家也都知道，暴虐、残酷、冷漠、霸道。

  在天子脚下，他们不敢触犯太多的禁令。

  但长久的压抑之下。

  他们心底的释放就更为强烈。

  平日里，美人歌姬享用不尽，世间珍玩，也品玩过千。

  但也正因此。

  寻常物品，已经衬托不出他们的“身份高贵”，也吸引不了他们早已经变得麻木的注意力。

  直到琉璃出现……

  特别是在除夕之夜时，外使进献洪武帝，一颗足有人头大小、澄净无垢、光滑细腻，在辉映灯火下，闪烁绚烂光彩的玉色琉璃时……

  京城上层，对于琉璃的痴迷，已然风靡一片！

  而今。

  极品琉璃，已然如同最华美的珠宝，成为了京城这豪奢大富的追捧品！

  这其中，官场之列，追捧之人更不在少数。

  洪武帝初始，也是一片欢心。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发现，这琉璃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各种奇异造型都有。且一个个都能卖出不菲价格。

  恰巧这京城内，天下巨富七成在此，也足以消化。

  一时间。

  洪武帝越发不安。

  若是长此下去，外使商团，以琉璃换取大明钱财，再购买大明的物资……

  这不就是相当于，把半数国力，相送于人。

  今日，他终于不再掩饰，怒而咆哮，询问朝堂。

  只是……

  眼看着群臣沉默，不作回答。

  洪武帝索性怒道：

  “朕要即刻颁布法令，严禁琉璃交易，敢购买琉璃者，杀无赦！”

  “私藏琉璃，哄抬琉璃物价者，杀无赦！”

  “外使商团，不得再以运送琉璃入大明，严禁违反者，杀无赦！”

  一连三个杀无赦。

  顿时，朝堂官员齐齐大惊。

  “陛下，不可！”

  “万万不可啊，皇上！”

  百官齐齐反对：“现在正是与诸国建交之际，贸然中断贸易，于国不利！”

  “是啊，更何况皇上，我等也借此收拢各国，若是商业往来繁华，便是和平安定之兆。大明开国战争频繁，若是能安定，可谓弥补万金！”

  “姚大人说得对，皇上，如今只是一时乱象，况且商业交易，才刚刚是雏形。若是朝廷强硬干涉，恐怕我大明的市场，就此一蹶不振。”

  “对于诸国，也是毫无信誉可言，交恶一国两国，我大明仰仗国力，无伤大雅。”

  “可名声若传出去，便是颜面、威严、信誉彻底尽失！”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如今痴迷景象，不过是百姓的新鲜劲，这劲头迟早会过去，届时，市场自会繁华。还请皇上三思。”

  百官接连劝说。

  也似乎让这位老人，怒气消了不少。

  只是，他们说的固然有理，但当下所发生的，却让他越加不安。

  “新鲜劲？得新鲜多久？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以后，我大明长久因为这琉璃而损失千财万财？”

  “尔等都是朝廷精英，现在，务必给咱想个办法。”

  “就算不能杜绝，也要遏制这股风气！”

  洪武帝大手一挥，显得分外决绝。

  “吕本，你是鸿胪寺卿，你负责外使，你来给咱想办法。”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望去。

  鸿卢寺、专门负责接待、联络外使。

  如今这琉璃水晶产业，其实也是鸿卢寺之前给外使的优待。

  而吕本，要知道对方身份可不一般，除了鸿胪寺卿之外，还是太子妃的父亲，也算是皇亲国戚。

  “皇上！”百官之列，吕本脸色复杂，但还是上前、不敢忤逆。

  毕竟谁都知道，这位皇帝对于百官的处置，可从不留情。

  哪怕他有一份亲戚的面子。

  “鸿卢寺既然已经答应诸国外使，便是以朝廷名义给的承诺。”

  “现在又去反悔，恐怕极为不妥。”

  此言一出，洪武帝眼神一冷。

  但下一刻，却听吕本又道：“但皇上，售卖琉璃，乃鸿卢寺旗下的荣宝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所售卖之部分分成，也划归鸿卢寺，划归朝廷。”

  “总体算来，朝廷国库也能因此丰盈。”

  闻听此言。

  百官脸色顿时缓和不少，国库有分成收入，想来洪武帝的气也能消了。

  然而谁知。

  下一刻，洪武帝却是猛然站起。

  “笑话！”

  “却是天大的笑话！”

  “算来算去，这还不是咱这大明的钱财？”

  “虽有一部分流入国库，但剩下的绝大部分呢？还不是被外使赚取？”

  “朕就不明白，这琉璃水晶，到底有何价值？如此让人趋之若鹜？”

  “能吃能喝还是能住人、能暖身？”

  老人叹了一口气，从小农、乞丐到帝王！

  他本质上依旧是淳朴节俭的，不懂也不想懂某些清流士族对于“珍宝”的渴求。

  在他来看，实用为上。

  只是现在，他心中再有不甘，有怒气。

  但大势所趋，毕竟，这里面牵扯太多，不仅是外使，还有自家的臣民百姓。

  就算他再霸道，也不可能断绝了大部分人的心念。

  逐渐的，他难道也只能等待，那些人的好奇心下降？

  “父皇，不妨再等些时日，再看看事态发展。”

  “到时候再决断也不迟。”

  此时。

  在其左侧的中年人，开始上前劝慰。

  其正是大明监国太子——朱标！

  “也罢……”

  眼看着父皇无奈点头，朱标再次说起正事。

  “父皇，儿臣已经准备完毕，原定日程，下午就要启程前往陕州。”

  “二弟之前所作所为，儿臣去了之后定会惩戒于他，请父皇宽心。”

  朱元璋这才想起今日正事。

  年关前，陕州发来一封信件，里面是他的二儿子在秦王府胡作为非、欺压良善百姓的奏折。

  他大怒。

  便要召其回京，废其王位。

  只是，长子朱标求情，这老二混账才躲过一劫。

  而且长子此去陕州，也是有一件要事要办，耽搁不得。

  迁都考察。

  他已经老了，标儿监国太子这些年也做得不错。

  是时候退位了。

  让他去考察陕州，就是释放信号，也让百官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

  老人收起之前怒气。

  “既如此……”想着京城内那琉璃的琐事。

  老人一阵烦闷，权当出去散散心，“下午咱送你。”

  “无事，就退朝……”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

  “皇上！报！”

  大殿之外，一个老太监，匆匆赶来，“回禀皇上，方才锦衣卫密使呈报。”

  “近日，荣宝阁之前……有一年轻人怒骂京城豪奢巨富。”

  “言称：购买琉璃者，皆是昏聩愚昧之徒、有眼无珠之辈，错把废物当宝贝！将大笔财富拱手送于邦外。”

  “而朝廷主持此事者，更是国之蛀虫！”

  陡然间。

  百官之列，大部分官员皆是脸色一变。

  下一刻，便齐齐朝着某位官员看去。

  却见鸿胪寺卿吕本，此时脸色铁青，面皮都在抽搐。

  只是。

  等他目光转移，却见皇上一脸好奇，便不敢放肆。

  “哦？”果然，老人有些意外：“年轻人？这京城之中还有如此眼光的年轻人？”

  那老太监先是点头。

  再道：“此年轻人为国子监监生，那人还放出豪言：”

  “此物之廉价，随处可见！”

  “要是有人想要，一文钱一个，他要多少有多少！”

  此话一出。

  顿时！

  朝堂百官齐齐哑然！

  洪武皇帝更是惊坐而起，“此言当真？”

  那太监顿时不知所措，他哪能清楚。

  然而。

  下一刻，洪武帝的第二句话，已然响彻朝堂。

  “朕下午相送太子，就去亲眼看看……”

  “若是有假，敢诓骗于朕，朕连你一起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