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王死了。

  他的狼躯保持着伏卧的姿态，人首却像地面上的杂物一般，落在了三丈之外。

  两枚妖王令不翼而飞。

  鹏妖王捧着狼妖王的人首沉默不语，看着面前的雪白小狐在四处嗅闻，半晌，轻轻开口：

  “可有发现？”

  “没有，虽然这里气味很复杂，但我没有闻见任何异常的气味。”

  苏易看着狼王残躯上的灰色长毛在风中飘曳，不免有些狼死狐悲，开口道：

  “应该是人族修士。”

  “不，不能确定。”

  鹏妖王轻轻合上狼王人首上未曾合拢的双眼，能够劈山裂石的手产生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原本以为今天只会合上两双自己熟悉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只是历史的重演。

  “狼兄的头颅尚且完好，妖丹尚在，妖躯也是别无损伤。”

  “修士们不可能对这些无动于衷。”

  苏易围着狼妖王的残躯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哪怕一丝发生过争斗的痕迹。

  就像是这位化形期的大妖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瞬间首身分离。

  “那也不可能是妖族。”

  “即使是外山来的妖王，哪怕是凝道境的大妖王，进入云峰后都会被妖王令立刻发现。”

  “狼兄不可能毫无反抗。”

  妖王令作为前身崛起的至宝，在苏易继承的记忆碎片中还是保留了不少关于它的信息。

  只是某狐的神通过于无敌，让他下意识忘记还有这么个宝贝存在。

  刺耳的碎骨声响起，苏易愕然看见狼王的人首瞬间四分五裂，尚且冒着热气的红白之物顺着鹏妖王的双手滴落。

  滴落着血液的异香妖丹被递至诧愕的雪白小狐面前。

  “狐兄，吃了它吧。”

  “吃了它后一切都会明了。”

  鹏妖王近乎要将妖丹直接塞入苏易口中，但立刻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温润妖丹滚落在地。

  “狼兄尸体未寒，我们又是相熟，虽有矛盾，但我我做不到。”

  即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渴望将这枚化形妖丹纳入口腹，但苏易还是凭借自身理智控住住了身体的本能，向后不断后退。

  鹏妖王弯腰捡起妖丹，在身上擦拭掉灰尘和血浆，一步步向苏易靠近：

  “狐兄，我知晓你有洁癖。”

  “你看，已经擦干净了。”

  苏易退至巨木平台的边缘，身后便是百丈下的苍翠地面。

  “不是洁癖问题！”

  “狼兄上周还和我喝酒打牌，一起坑你，算是好友”

  苏易本想说朋友，但要真正考虑与狼妖王之间的交情时，只能算得上是狐朋狗友。

  “要吃你自己吃，我真的做不到。”

  “别过来，我可要跳了。”

  鹏妖王见雪白小狐作弯腰势要一跃而下，当即停下脚步，目光闪过痛苦的挣扎。

  他快没时间了。

  因为回响在他脑中意义难明的低语越发清晰，来自李玄天的神魂侵蚀已经到了新的阶段。

  而这狐狸在百年修行的过程中不知肆意吞噬了多少妖族与山间生灵，现在却在失忆后变成了只是有些贪嘴的小白狐。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要让那个贪婪饕餮重新回到世间。

  但未知是最恐怖的。

  更何况是一种能够瞬杀正在御使妖王令妖王的未知存在。

  这能够随意打破平衡的存在不改成为阴影中的未知

  少顷。

  鹏妖王回头看了眼狼王残躯，不再犹豫，当即开口：

  “即使我为化形期妖王，随意吞吃尚未涤丹的开智小妖妖丹，都会顷刻毙命。”

  “但你不同，你的开智神通名为‘饕吞餮食’，能够无视一切限制吞吃万物，取其精华。”

  “这世间能够随意吞食妖丹的只有你一个。”

  “狐兄，现在能够探明一切的只有你。”

  这一刻，苏易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吃食的原因。

  原来来自狐躯的本能从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后就一直影响这他。

  认为妖丹可以随意吞吃，吃后能够窥视记忆，继承神通的常识只是属于前身独一无二的认知。

  脚步声消失。

  鹏妖王单膝跪地，平视着面前的墨绿竖瞳，用双手把晶莹的异香妖丹捧至苏易面前。

  “狐兄，为了我，为了狼兄，为了云峰山脉的未来。”

  “也为了云峰内的万千妖类同族。”

  “吃了它吧。”

  午夜，云峰西北侧，丙辰区。

  “箫道友，那一直搜寻我等的狼群已经消失。”

  “但我内心反而更加不安。”

  “我的灵觉较之常人要强，往日凭此多次逢凶化吉。”

  韩莉在一处古树投下的阴影中停下脚步，右手捂住心口，却无法止住胸之中越来越快的心跳。

  脸上多了几处擦伤的箫衍闻言皱眉，同样止住了脚步。

  “说来也是，我的心中同样也有些许的不安。”

  “韩道友，你想怎么办？”

  韩莉接过箫衍递来的灰白丹药，仰头将其服下，心悸顿时好了不少：

  “我们可以返回李师兄的藏身山洞，静候等待师兄完成他的修行。”

  “又或者我们就此找个隐蔽之处隐藏，等待宗门发现山间异动后，派来金丹长老增援。”

  “箫道友意下如何？”

  箫衍轻轻摩挲了一番指间古戒，说道：

  “我赞成前者。”

  “不过我们不能原路折返，得再开辟”

  箫衍话语未落，周围密林中出现了些许动静。

  韩莉右手五指一张，伞状法力顷刻展开，左手手更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挪移符箓。

  箫衍眼神一凛，当即横刀在前，黝黑的锋刃上燃起了一层惨白的火焰。

  灌木微动，一只鹅黄色的肥硕野兔窜出，无视严阵以待的二人，径直向着山顶跑去。

  “呼，我们有些过于紧张了。”

  箫衍摸了摸鼻子，黝黑刀刃上的惨白火焰熄灭，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

  “哈哈，刚才那只兔子还是挺肥美的。”

  但韩莉却反而眉头紧皱，右手中的挪移符箓悄然变成了数张。不安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不对劲，刚才那只兔子名为黄薇，生性胆小，根本不可能主动我们面前越过、”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一定是要有什么要发生了！”

  一如此言，当箫衍笑着准备开口安慰这有被害妄想症的妹子放宽心时，此起彼伏的兽吼骤然响彻山林。

  挪移微光亮起，面色大变的韩莉和箫衍快速向山顶遁去。

  因为兽潮已从四面八方合围，如千军万马般一同向山巅冲锋。

  树木倒塌，灰尘满天，无数混杂的兽吼逐渐共鸣，变为了宛如万人吟唱般的声浪：

  “归一”

  “归一”

  “归一！”

  “归一！！”

  “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