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巨木，原落日宝巢。

  昔日刚刚修建完毕的妖王居所，已经再次彻底化作了一片废墟。

  “看你的眼神，你知道我是谁？”

  白色幽影像极了苏易前世所志怪小说中描述的鬼魂。

  有头而无五官，有四肢而不见手脚，有声而分不清男女。

  “你这神通着实是非常有趣。”

  “刚才是一直佯装思考，让我放松警惕，等我靠近后再用这招逼我现身吗？”

  “还是说，你这四个多月的无所事事，都是一直在等着一刻？”

  其实是忽然心血来潮，灵光乍现，狐来疯下想给虎妖换个艰苦点修行环境。

  他的确有想过得找找这个凶手，是不是还逗留在云峰境内。

  但唯独不是现在，不是通过现在这种方式。

  苏易不言不语，墨绿竖瞳紧紧盯着开始围着自己旋转的白色幽影。

  “怎么样，李玄天这个身份用得还好吗？”

  “看你最近的表现，似乎在人族内混得不错。”

  听着白色幽影略带戏谑的话语和语气，苏易的眼神再次阴冷了几分。

  自被白玉霓绑架入归一仙宗时，自己担心过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那个袭杀了狼妖王，为李玄天夺走两块妖王令的存在。

  知道自己这一只狐妖，却披上了李玄天的马甲，夺了那人的道法，混迹入了人族宗门。

  白色幽影绕着苏易转了三圈，口中喋喋不休：

  “宗门的鉴妖镜居然没把你的真身照出来？”

  “真是一群蠢材，把仙灵至宝用成了破石头。”

  “对了，我看你还会归一法，的确倒是能很好扮演李玄天这个角色”

  如此恐怖的实力。

  如此诡异的存在形式。

  如此有话痨倾向的表现

  仿若福至心灵，苏易心中一切往昔的猜想、推测、和疑惑在这一刻被全然贯穿。

  偌大的狐尾悄然溶解，化作一摊蠕动血肉缠绕在白狐身上，不断延伸扩散。

  几息之后。

  储物戒的微光闪动，快速凝聚出的血肉人躯外壳上套上了一层衣服。

  苏易化作一袭黑色道袍，眉星剑目的李玄天，遥遥向白色幽影弯腰拱手：

  “师尊。”

  短暂的寂静。

  白色幽影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

  “我可没有一个会随便喊别人师尊的徒弟。”

  “而且我也不会收一只狐妖做徒弟。”

  又是短暂的寂静。

  “好吧，看样子我是收了你这狐妖做徒弟。”

  “要不是这山上忽然多了归一道法的波动，我还真以为你被本尊杀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其中透露而出的信息，瞬间验证了苏易刚才瞬息间明晰的猜想。

  之所以云峰内会存在这么一个实力恐怖的未知存在，能够瞬杀化形大妖。

  之所以这个未知存在，会帮李玄天夺走妖王令，使后者能够号令群妖，加速扩散。

  之所以白玉霓才会在初次见面时。

  即使探测不到“李玄天”内在的真实情况，就知晓自己有反弹神通，直接选择移山搬海的方式把自己带走。

  白色幽影就是白玉霓。

  或者说，是白玉霓的一个类似化身的存在。

  “师尊你”

  苏易下意识向前一步，一时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以你表现出的这种才智，应该猜出了我只是一具分身。”

  “怎么？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不向本尊揭发你狐妖的身份？”

  白色幽影同样向前飘了一步，距离苏易只有两米之近。

  而这个距离。

  已经够苏易顺发一个法力牢笼，利用神通反弹的特性，把白色幽影牢牢困住。

  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而是再次弯腰拱手，语气恭敬，如面对真正的白玉霓：

  “请师尊解惑。”

  白色幽影再次向前飘了一步，二者距离仅余一步之遥。

  “听好了。”

  “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

  “好玩。”

  愕然抬头，苏易看着白色幽影那平滑并无五官的脸上，分明出现了几分恶劣的笑意。

  “不觉得很有趣吗？”

  “一个修士界赫赫有名的绝世大修，手上沾染妖族鲜血何止亿万，却收了只狐妖做徒弟。”

  “而这只连个化形天劫都能失败的狐妖，反倒是学会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归一道法。”

  “大徒弟是个坠入魔道的邪魔，这立天道誓言后，收的最后末徒却压根连个人都不是。”

  “怎么，不好笑吗？”

  凄厉的寒风忽然在百丈高的巨木平台上刮过，继而又是长久一段时间的寂静。

  “不好笑。”

  “这不是师尊的错。”

  白色幽影忽然后退一步，说道：

  “那就是你的错咯？”

  苏易摇摇头，上前一步把两者间的距离拉回：

  “既不是师尊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非是您的错。”

  “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摇摇头，白色幽影对这个回答并不满足：

  “天道无神无识，混沌朦胧，何错之有？”

  “再说。”

  沉默片刻，苏易看了眼西北方向。

  而后结合这白玉霓化身方才显露出的性格特质，面无表情地开口：

  “是李玄天的错。”

  “他再努力一点，我就不会有机可乘。”

  愣了一下，白色幽影话音中多了几分喜意，飘身开始围着苏易转圈：

  “唔，这个回答倒是勉勉强强。算你过关了。”

  “所以呢，把我逼出来后，你想怎么做？”

  略作思考，苏易尝试性开口：

  “合作。”

  “您既然许久没有与本尊联系，想必需要法力亦或者其他实物，维持自身的存在。”

  白色幽影飘至苏易背后，毫不在意说道：

  “不需要，我无需外物补充亦可继续存续五百年以上。”

  草，一个忘了随手回收的化身都这么变态。

  又是沉默良久。

  脑中当日忽悠李玄天时的场景一闪而过，苏易轻轻开口：

  “那五百年以后呢。”

  “您是打算回归本体，还是任由自己默默消散在世间？”

  前世有智械危机，这里有个分身危机也是极为合理。

  光滑如镜般的面孔忽然飘至面前，几乎两两相贴。

  苏易眼神毫无波动，继续开口说道：

  “我猜您从未想过联系本尊。”

  “一方面是想看乐子。”

  “另一方面，是心中不愿回归本尊。”

  “您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自由的生活下去。”

  几乎要达到触发神通反弹距离的白色幽影，忽然飘身向后，语气带上几分嘲弄：

  “啧，真是伶牙利嘴，善于诡辩。”

  “李玄天死在你的手上倒是不冤。”

  “但你有没有想过，永久失去一个道身，无异于在原本的完美道基上凿开一条缝隙。”

  “我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呢。”

  苏易不为所动，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

  “您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自由的生活下去。”

  “您想活。”

  “和我合作，我能保证您能达成这一点。”

  良久。

  “好吧，白薇叛逆，垄世明懒散，李火迷惘痴愚。”

  “我承认你这狐妖，是最懂我的徒弟。”

  “既然是合作，那便对我解开你身上的神通防护。”

  果然会有这道送命题。

  但是一切关于自己身份的谜团都已明晰，这点风险还是能接受。

  心神一动，狐尾自人躯后背探出，继而白狐本体从中一跃而出。

  继而默默把反弹神通的判定范围缩小至各处要害。

  苏易刚想主动上前与白色幽影接触，就听后者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些许期待：

  “能把那坨肉重新变成刚才你的那根大尾巴么。”

  “哦对，手感不会有差吧？”

  苏易：“”

  我把你当盟友，当师尊，你却想拤我。

  他忽然想明白了归一峰上，白玉霓养这么多兔子是用来干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