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锁,杀印。
作者:破晓荆棘      更新:2022-05-02 05:02      字数:4475
  在割麦城里的这间空屋中,青灵勾动小指,伴着指尖上的微毫银华,将黑线割断。

  取出贴身的小皮囊,把剩下的针线和几块碎料收进去。想摘下套在指上的顶针时,她却是犹豫了一会儿。

  过后,青灵落了手,把它留在手上,随即垂下了目光,凝视着在凤凰火之上绽开的墨色云朵。

  之前的行针一直很流畅,图案上的针脚密集匀称,没有一处失误。平针、斜针、叠针、拐针再加勾边针法刺出的墨云生活灵现,将它构造起来的黑线层层叠叠。眼远看去,这团云好似是脱离了那层红布,漂浮在了它的上面。

  站了身,她将抱起来的大氅展开,转手披上了它,露出青蓝白蝶的那一面。而耗费了大半个夜晚才绣成的墨云,却只能藏在下方,负在背上。

  新的大氅,温暖而又沉重。

  虽然自己不会再如过往那般,终日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空虚与绝望笼罩着,但胸中的这颗重又软起来的人心,却是始终觉得被缠上了新的锁链。

  可这一次缠上的锁链,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若早知如此……宁可终世独身承受这份折磨,也不要去破坏衍生。

  世事难得两全,百里天涯为之做出了牺牲,方得以将阵法弥补。这一切的所作所为,到了现在,便使那些曾经无比美好,让行将就木的自己,仍能艰辛跋涉在人世的种种过往,变成了只属于自己的。

  重现在脸上的面具,又变成了吊眼含煞地模样。

  推门行出屋子,青灵仰头看去,天将破晓。闭目之后,世界昏无。

  一方迷蒙蒙中,只有两盏亮起的灯。一盏是她自己,另一盏,在城中别处。

  那便是,心上的锁链。

  ………………

  青灵动身行出,蓝氅一路翩然飞舞着,快速地与那处光亮接近。

  云树。

  怪名字……

  还特别傻……

  原本,自己已经将行往望北少阳山的那一段旅程,视为生命的尽头。途径云树时,却在他的灵魂中,感应到了近似百里天涯的印记,于是,她再一次动用了源生魅灵,以拯救垂死的云树。

  可在之后,莫测世事,竟将这两个人连在了一起。最后,百里天涯又把他的那一份魅灵,也放在了云树的身上,两股灵魂上的牵绊汇合在一处,竟是让她再难以摆脱。

  自己破开衍生,是错的。

  能救下那夜的云树,是对的。他能活着,百里天涯才得以重回人间。

  而百里天涯选择拿掉记忆和力量去修补阵法,也是……对的。

  云树坚定地去往西陆,也坚定地修行和探索,这还是对的。

  那么,错的呢?只是自己了吧。

  面具上的表情,一直在变化着,这些心里涌起来的悔恨,酸楚,与无奈纠结在一起的新出现的莫名情愫,应该再无法拿掉了。

  那盏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亮了。随着那些情愫,自己也好似变成了一只不想不愿,却依旧向火扑去的飞蛾。

  蜻蜓点水般得穿越在密集地街巷居所间,蓝氅落下,青灵又停在了昨夜到过的墙边。从这里,就能看到在前面屋顶上躺着的——

  人呢?

  手在氅在一颤,细看,那屋檐上,只有倒在那的赤云。

  刀既然还在,人怎么会不在?

  青灵抬起头,再次动身,亮在心里的灯告诉了她,他就在这里!

  就在……

  房子下。

  站在墙上,青灵看到了卷着黑氅躺在地上的云树,松气之余,又微摇了摇头。

  随即,她便僵住了身子,手开始颤起来。

  那些出现在他身体上的……红色!

  ………………

  黑色,由浓淡不一的黑色组成的世界,当展开旋转时,那些颜色会交融在一起,变成的,还是他妈的黑色。

  “你们还追啊?!……我到家了!”

  云树飞跑着,在冲进割麦城的时候,回身对着身上的一群黑色的狼型怪物嚷道。

  黑狼们没停,在他脚步松懈的这短短片刻,便冲到了丈外,纵身扑上。

  “靠!”

  云树顿觉脑袋上的头发都快要挤开了发箍直立起来,忙掉头再跑,心里同样是说不出来的满满情愫。

  说来这事儿的起因,也是由于自己太过大意马虎,在越过最后一道山岭时,得意忘形吼了一嗓子——从而拉了这一屁股地仇恨。

  自从清醒过来后,这些天在大裂隙中的感觉,和往常多了些许不同。除了远离望北城之外,在大裂隙里浮动的那种诡异地压迫感,似乎也淡去了很多。

  那些比这个世界还要黑暗的黑臣与魍魉,离奇地全部消失,仿佛之前经历的全都是真得梦境。每日只是在其中重复地赶路再赶路,这里对他来说,好似变成了一个只是比较丑陋和无聊的地方。

  直到,这十几只黑狼突然露出头来,用差一点在山壁上就把他扯成碎片地围攻告诉了他:这个世界没有变,它还是那个,杀人的世界!

  ………………

  青灵蹲下身去,下方,云树的脸被血蒙了大半,身上各处也有红色透出衣服。只看几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难以形容,又可能会为他带来死亡地痛苦,可云树却似毫无反应,任由他的身体在安静中崩坏。

  就在这时,血毫无征兆地从云树的肩上迸出,有细小血珠从青灵小半面具上滑落,也有的直接为她身上的白色蝴蝶点出了红斑。

  “这是……你……”青灵悬着手,一时无措,侧头看去,云树依旧在沉睡着,表情平静。

  “大……裂隙么?”心里浮现出了那一片黑暗,青灵细看着他脸上,脖颈上,及臂上的伤口。挫伤,拉伤,刮伤,淤青处……刚才的那一下,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隔开了血管。这些连起来再看,云树似乎正不停地在那个世界中作战,他的对手,应该是某种有着锋利爪牙的野兽。

  ………………

  腿上又被撕了一下,在云树对着左边的黑狼斜撩出心伐时,又有一头出现在了他的右侧,强健的四肢令它一瞬间就做出了急停扭身挥爪的攻势。云树只来得及瞥到它的前肢,肩上就已经传出了剧痛,同时被这股大力抽得横飞出去,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墙上。

  站起来时,黑狼已自三面极快围上,一声喝中,云树挥心伐暴烈斩出,可扫出了大半圈的霸下,竟是全落到了空处。这些狼除了行动敏捷有力,更是惊人地聪慧,奔行几十里路,倒在心伐之下的不过四只。幸亏现在的他,体质和耐力都相较以往强了多分,能坚持逃到现在,还有些余力在身。

  但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能是继续逃跑。就算打,在开阔地始终是腹背受敌。

  云树立即回身蹬过高墙,在黑狼错神的一瞬,又翻上了旁边的屋子,在街巷间一阵飞檐走壁。拼力跑在一处二层楼的顶上时,他抽空回头瞅一眼,便看到还有几只狼紧紧地追在后面。

  “我靠你们咋上来的?!”云树痛骂一声,咬牙继续跑,边跑又低头冲着心伐吼出了一句,“你能不能先潜伏起来啊!”

  握在手里的心伐依旧倍儿亮,极是扎眼。

  他本盼着这割麦城同样有望北城的那种护城屏障,可没想到这里和外面毫无区别。凭着自身强大的跳跃力,那些狼对屋墙视若无物,仍然穷追不舍,余下的都游走在外侧,在这城里,它们竟还能做出合围。

  胸中生急,亦同样生火,云树对正了不远处地一栋高阁,蹦到地上再连过几道院墙,踩着一口倒扣的水缸跳起把住根横木,臂上使力,拽起了自己的身体,借助横木二度一跃,翻到了屋顶上。

  云树双手把刀,在这里,应该可以试着给这些怪物一点儿颜色看看。刚站定,低吼与尖爪挠墙声便自下传了上来,但细细分辨,似乎也就是两三只的样子……那另外的呢?

  心里骤然忐忑,他回看下,霎时一呆。

  在另一侧,有房屋接连排列,自远及近,由低到高,那黑狼正排着队轻巧地踏屋而来。

  “妈的……欺负我人儿少是不?!”

  云树火气上头,横起了心,在刚才上房的那一侧,当两只狼跳上来时,他也发出了战吼。

  以狼突冲狼,在它们刚一落身,还未站稳之际,空沙的刀锋已将黑狼卷上了半空。

  狂嘶断绝,两只黑狼的破碎躯体落下了屋顶。云树回过头来,纵声喊道:

  “看见了没!谁敢过来!谁敢过来老子抡死它!”

  黑狼们毫不含糊,摆开了阵型蜂拥而上。

  ………………

  柔和的白光生于掌间,将云树的小半身体包裹住,青灵的手正缓慢游移在上方。

  光芒之中,他的伤口慢慢地止住了出血。而不断地,还有新的创伤出现。光芒逐渐转为黯淡,又再度亮起,已如此反复了几次。

  身前的氅上,成了红色的蝴蝶不在少数。青灵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露了出来,脸上显出来的疲倦之色越来越重,同时目间又略有了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在少阳山上曾出现过一次。

  那一次,是百里天涯以远古魅灵,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云树。云树之前的身体,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也因此,当别人发现他的那具身体时,自然认定云树已经死了。

  而百里天涯这么做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缘故吧?

  以他的低微境界,能怎样挣扎,才可以在大裂隙那种地方生存下来?在之前,她曾有几次感应到过,那种自云树心中出现的绝望情绪,极度地冰冷,极度地浓重,从她这里将它们驱除,也相当困难。

  现在,亮起心头的那盏灯,虽然没有出现那种情况,反而变得更加炙热,更加璀璨。但是,它在渐渐变小着……

  那是他不断在衰减的灵魂力量,同时,他在人界的身体,也在不停地被破坏。血又从新的伤口中涌出来,青灵的手移动得更快,眸间的光彩愈发零碎。

  发生的这一切,犹在把云树和她,都推向着最令人恐惧的深渊。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不要死……”

  ………………

  心伐划过,拖着凌厉的银色轨迹,两条断肢落下时,收了暴风卷雪式,云树从多出的空隙中撤身一丈,闯出包围。

  已变为重刀形态,又多了曲形锋刃的心伐与现在的他十分切合,站定后,面对齐齐袭来的黑狼,银芒开始于空缭绕。

  贺王刀.穷奇杀印!

  只一式,三只狼的头颅与胸口皆被剖开,滚身翻倒,其余的黑狼也在这一刻全都止了住进攻,身体竟出现了畏缩地姿态。那种曾在练刀时,出现在脑中的狂暴杀心与战意,又一次出现了。

  群狼的吼声,被他一人压下,带着将一切敌手斩尽的决意,云树转而成为了进攻的一方。

  再无退缩与惧意,因为在此刻的他的心中,站出了一只——

  ………………

  “嗷~”

  一只熊猫又怪叫一声,一把掀飞了身前桌子。

  “怎么了……”静希蓝若和申素紧闭着眼睛,抹去脸上的汤。

  “……娘希匹!老子今天不给你开了膛我他妈的就不姓八!”

  八哥的翅膀往前点乎着,连声痛骂,他的脑袋上还扣了一只碗,垂下的面条随着抖动的脑袋一时飞扬。

  “啊!啊~那是什么踏踏(地方)……”熊猫还在神游天外,目无焦点地往四处瞅着。

  “干!”一边的狮子怒吼一声。

  “削他!”猫头鹰,画眉和八哥分开手中筷子,跳了过去猛戳。

  “钟黄剑舞!”

  “北辰剑罡!”

  “无敌拉风炫酷到爆的两千三百六十五连刺!~”

  “东风吹战鼓擂!~”精卫抄起了酒瓶子,照着熊猫砸了上去,“叫你一天天的发神经,孙子找打!”

  “嗷~”熊猫摆头挥抓,将酒瓶震飞,大喊道:“一群祸斗,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祸斗?哪有什么祸斗……”白泽左右瞧瞧。

  “丫骂我们呢!继续,不要停!……戳,戳他!别腿,别他腿!!”湖边,豚鱼露着半个身,边抱着碗吸溜面条边兴奋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