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号角声响起了，一个呼吸后，二十丈外，又有人重重擂了一通鼓。

  张博低声叹了口气，动动下巴，也往外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他的眼神便霎时凶狠起来，随即横着脖子转回了身。

  “日你们大爷……”

  再看后面，那座衣甲堆上，正无声地蹲了好几个人。

  “啧啧……好一幕英雄送美人儿呐！”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唉~怎奈美人不鸟英雄？……咔嚓！”另一人附和，用力啃了口西瓜。

  张博不语片刻，猛地纵身飞扑过去。

  “哎我靠你们哪来的西瓜？！快快快给我一块儿！~……一口也行，一口也行！”

  “早就跟你说了，女皇卫大营今天有好东西，叫你去你还懒得动弹……别动！老实点儿！”

  “我错了我错了！快，快掰块儿给我求你了我的大爷！”

  “我才不当你大爷，你大爷最惨了……哎你他妈的咬到我手了……滚！滚——！”

  喧闹间，越来越多的人跃下了四周的草垛，纷纷向张博丢出了手里的西瓜皮，然后飞快地取甲跨刀。

  ……………………

  “……现在到哪儿了啊？”张博问了句。

  “马上出营了……哎我说你他娘的这是在搞啥？”旁边人的声音极快地转为了吼。

  “小声儿点！”张博依旧扬着脑袋，揭开盖在眼睛上的一层薄薄地西瓜皮，斜眼说道：“我要保养一下我的脸。”

  “……哈哈哈哈大人您一拿掉它我就不知道您的脸在哪儿了。”

  “你这是在学人家女皇卫啊？里面的那些姑娘，貌似是会做一种叫面膜儿的东西……不过你这顶多是皮膜儿啊！有水儿的地方都被你啃掉了你确定还有用？”

  “自，自自自……”

  “自欺欺人！”

  “呱——呱呱呱呱呱——”一群鸵鸟围上来，把张博脸上的西瓜皮都叼起来吃了。

  “唉，想要过精致一点儿的生活，好难……”张博惆怅地默默其中一只鸵鸟的脖子，“裴二，你哥挂了，我知道你也很伤心……不知道我死了的时候，你还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胃口……”

  裴二甩脖给了他一记头槌。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懂我都——靠！走走走，这就走！”张博从裴二的嘴里拽出手，翻身到了它的背上。

  掉头看看，见所有人都在了鸵鸟上，张博打出个手势，一队人立刻冲向了远处的黑暗旷野。身下的鸵鸟奔行地极快，且了无声息。

  “将军，咱先去哪里？”

  “左边的六道沟和箭泉，到一里外时，别再说话，只看我的眼色行事！”张博低喝道。

  “……看你大爷！”

  人鸟一行逐渐加快，风速也越来越大，忽一瞬，便夹带着一片又一片地冰冰凉凉的东西拍在脸上。

  “嗬，妈的，居然这时候下雪了……”张博抬手一落，后面的人皆提起了刀。

  “幸好，那些虫子还没学会放箭。”

  ……………………

  北荒，风眼山口之北。

  刀被掩在白色的毛皮下，毛皮混在翻腾着的白雪中，没有一丝痕迹。金属的鸣音和人声都被狂风卷走，在经过这一切后，留下的，唯有身上的痛苦。

  当然，它们也会飞快地消失，霜冻会从创口一瞬间侵入全身，麻痹掉正在抽搐的神经，痛苦和死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

  风雪与火中，有一人正在嘶吼着，暗色铠甲上挂着血色的冰。

  “桑昆！桑昆——”

  “桑昆.莫胡卢！出来！你出来！”

  “出来——和我堂堂正正地打！”

  “懦夫……懦夫！懦——”

  在这时，突然有几根索套顺着风，卷在了他的身上。那人刚挥刀将一侧的麻绳斩断，便被另一方传来的拉力带倒在雪里。

  还未起身，刀就已经无声地到来，直接劈飞了他的肩甲。套索上的力道同时加大，那人一直被拖行出几丈，最后重重地撞到一块露出了地面的石头。

  “快来啊，快来看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通天强者，这位曾经扬言马踏北荒的勇士！……现在，他被一根绳子绊倒了！”沙哑的笑声和嘲弄话语，随风一起到来。

  这一片雪地发出了笑声。

  “楚文宇将军，把你打到这个份儿上的人，不过是一群小狼崽罢了……呀哈，我似乎，看到了一只红了眼睛的……兔子？”

  楚文宇以手挡着风雪，撑开眼睛，桑昆.莫胡卢与几队武士出现在了他的前方。这些人的衣袍都是白色，若不拉下面罩，露出刀锋，他们和雪已几近融为一体。

  “桑昆.莫胡卢。”楚文宇扯下腿上的断索，“他们还杀不了我……来，你来！现在，你有胆子接我的刀么！”

  “当然……不敢了。”桑昆.莫胡卢哑声地笑，“这两天只啃了半斤肉，肚子空得很，我还得去见见你那些从北荒深处，逃回来的朋友们，怎么能在这里浪费力气呢？”

  “你……懦夫！”

  “哈哈哈，我会记住你这个评价的，楚将军。在你死前，我会把英雄的称号送给你，希望这能给你一点儿安慰……放箭。”

  桑昆.莫胡卢大笑着离去，在风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记得别射头，这样我在用的时候，还能少堵几个窟窿。”

  ……………………

  神州之内，条条驰道上。

  有快马自西而来，挟着仆仆风尘。

  马上的武士，都背负着不论型体大小，皆流露着森然杀意的战刀。他们只是两三人一起，但沿路窥探过来的眼睛中，都流露出了深重地忌意，更有极多的疑惑与恐慌。

  战王卫……

  他们，是战王卫！

  上一回战王卫踏足神州内部，是在什么时候？

  这一次，他们要做什么？

  ……………………

  时代的改变，永远都是在暗流已堆积到不可平复之后，才会突然掀起巨浪。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对此后知后觉。

  直到现在，元启十六年十一月，在神州这座纸搭起来的楼上，越来越的人，开始看到了在脚下闪动起来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