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师无湘站在厨房门口，那模样竟有点茫然。

  容秀看出他想帮忙又不知该从何帮起的无措，露出一抹浅笑。

  “你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便好。”

  师无湘闻言拍了下额头，反应过来自己的迟钝便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走到桌案旁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等他做完之后又看向已经生好火，在灶台边烧水洗锅，已有条不紊渐入佳境的容秀。

  容秀感觉到师无湘的目光，心头失笑，侧过脸去看着他。

  “你帮我摘菜吧。”

  “其他的都交给我。”

  师无湘看了眼那绿油油的蔬菜，想了想便动作起来。好在容秀去看时师无湘仿佛无师自通，蔬菜倒没怎么被折腾，坏叶和可以吃的都分出来了。

  容秀向师无湘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告诉他做得很不错。

  师无湘会意也露出一抹浅笑来。

  ……

  很快的容秀便做好三菜一汤，一荤两素，颜色搭配得倒挺不错。

  菜色也的确简单，但味道相当好，汤是农人去山林间采的鲜菇，放了点肉沫一起倒也鲜美。

  师无湘吃得很满足，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姐姐做得菜很合我胃口。无湘好像还没吃够。”

  容秀也放下了筷子，温柔地看着他。

  “你喜欢就好。”

  ……

  “姐姐，我们到院子里去坐坐吧。”

  师无湘帮着容秀收拾完碗筷，擦好桌子，便提议道。

  容秀自然没有异议轻应了一声，洗好手擦干之后，便示意师无湘也将手洗一下。

  两人在厨房里待了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出了门，转到之前的地方坐了下来。

  师无湘还是和方才一样懒懒地躺了下来。

  容秀就坐在他不远的地方，正笑看着他犯懒仿佛没了骨头的样子。

  此时的天已经很黑了，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深沉如墨的天际偶有几颗闪烁朦胧的星子，一阵微风吹来，还能隐约闻见青草，花朵的气息。

  “姐姐，真的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师无湘的声音夹着风，似来自远方，隐隐绰绰让人听不真切。

  “他在等你。”

  “你不能一直在梦里，这只是一个梦，我已经不在了。”

  “姐姐，你不要因为无湘而难过。我修习血劫功身中邪毒已深，只能依靠息魂丹续命，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能用一身功力救你，也算死得其所。”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以后就让我一个人吧，我很厉害的，不会迷路，也不会害怕。”

  师无湘没有看容秀，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十分笃定，仿佛在自言自语。

  “真的吗。”

  “无湘真的可以自己一个人。”

  可是容秀哪里舍得让师无湘独自一人，一个人太孤单了，她的无湘吃了好多苦，很少有开心的时候。

  “无湘，这不是梦，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姐姐陪着你吗，姐姐现在就只想和无湘在留仙镇住下来，直到无湘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们再离开。”

  “无湘……”

  容秀想要看清眼前少年的模样，想听到对方的回应，只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无尽的黑暗霎时席卷了她，令她如坠深渊，一股失重的无力感侵袭着她，她直觉自己将会失去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她试图去唤回对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师无湘的名字，不知疲倦，像是过了很久，久到她忘了今夕是何夕，已分辨不出自己依然活着还是死去了，她想唤回的人始终都不曾再出现。

  绝望几乎淹没了她，终于在意识到师无湘真的再不可能回应她的那一刻，放声大哭了起来。

  “无湘……无湘……”

  “一直以来姐姐为你做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

  袁微雪听到容秀呜咽着一声声唤着师无湘的名字，见到她眼角涌出的泪水，心中只觉疼痛难忍。

  “没关系，阿愿，我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

  “不管你什么时候愿意醒来，我都等你。”

  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来的拂与立在一旁，看着那倚在床边，温柔凝视着床上女子，一会儿不时细声呢喃，一会儿沉默痴然，面容憔悴，嘴角下巴都冒出了一茬胡子的袁微雪。不忍自己的好友身受煎熬，这些日子他苦口婆心不知劝了多少回，数次努力无果后，他除了心忧气怒，只徒留满心无奈。

  “执一，你这样整日不知疲倦地守着她并没有什么用，我已经跟你说了如今容姑娘性命暂时无尤，算是挺过了之前最凶险的难关。”

  “按理她早该醒了，之所以一直不醒是因她自己不愿醒。有些事情你我都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想通，自己释怀。”

  “你以为把自己搞得颓废消沉，就能让她心疼你，她现在根本已经隔绝了外间的一切。要是等她醒来见你如此不知爱惜自己，她该多伤心。”

  拂与还欲循循善诱，语重心长一番，一直不发一言的林醉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拂与欲言又止，见袁微雪眼里只有床上毫无意识紧闭着双眸正默默垂泪的女子，即使百般不甘心但也不再说下去了。

  “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了，执一自己是个有分寸的人。”

  林醉掩去眼底的那一抹担忧，故作轻松地示意拂与将空间留给袁微雪与容秀。

  拂与看看袁微雪，再看看林醉，终是两手一摊，扯了把自己的头发。

  “算了，我是不想管了，随你。到时别醒了一个，另一个又倒下，最终还得我来医。”

  拂与懊恼不已地留下一句话后转身便往外走，也不等林醉。

  林醉心知拂与脾性，心头失笑，而后转眸望向袁微雪。

  “执一，拂与他也是关心你，他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期盼容姑娘早些醒来。”

  “容姑娘会醒的。你别累垮了自己，大家见你这样不眠不休，三餐也不按时吃，哪能无动于衷。”

  “容姑娘总会想通的，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无湘以付出性命的代价让她延续生命。无湘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我想她感受到无湘的用意定然不会辜负这番心意的。”

  ……

  “林子，你别说了。”

  “这些只是我们的想当然，阿愿心里怎么想的我们根本无从体会，所以一些想当然的大道理又能代表什么。”

  “我不是阿愿，可也能感同身受她心里的难过与无能为力的痛苦。我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守着她，直到她愿意醒来。”

  “你以为阿愿这样自我折磨，我能只眼睁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爱的人是因师无湘活下来的，这是事实，我欠他一条命，可注定无法偿还予他。”

  “如若可以我宁愿以命相换让阿愿好好活着。可……”

  “她无法接受自己以后每天呼吸都想到自己是因师无湘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可我却自私的想要她能从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活着，毫无负累地笑着。”

  “所有的恩情，债，就让我袁微雪去承担。”

  林醉压下心头的涩意，他眼前的身影单薄清瘦了许多，却像一座青峰般坚韧不拔，可是他明明年纪比他还小。他认识袁微雪至今，袁微雪都是那个引领着他们的人，仿佛坚不可摧，但他将这一路袁微雪所经历的都记在心里看在眼里，最是清楚不过他的这位好友实际上承受了多少。尴尬的身世，母亲的不闻不问，侯府上次次陷井与暗害，直到与亲生父亲相认可好景不长，父母双双亡故时作为儿子却不能在身边尽孝的遗憾与抱歉。君上宠爱无上风光是真，但也随之多了许多中伤与诋毁，京中不是他久居之地，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凤家人。无极宫虽好也一样危机四伏……一切的一切，袁微雪似乎都不在意。可到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愿昭示于人前的脆弱，不是不说就不存在。这么些年来，原来也只有容秀是袁微雪心知所求，情之所钟。

  林醉走到床榻近前低头看着容秀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心中的不平压抑着情绪，沉声道。

  “容姑娘，你只对无湘感到抱歉，你难过，心疼，我懂。可你也想想爱你的人，这个家伙一天天地傻傻地只知道一心盼着你醒来，可都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你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的确不在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可你不能为此就惩罚活着的人，活着的人难道就不配好好活下去。”

  “林醉，你住口！”

  袁微雪冷着眸抬眼望着因为激动，眼眶已经有些泛红的林醉，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你不必如此，你心疼容姑娘，我又不会。我说的都是实话，容姑娘对你难道不是最残忍，最冷漠么。这一路以来，哪次不是你厚着脸皮主动靠近她，哪次不是你先去找她的。她有为你考虑过，哪怕一次。”

  “砰”地一声巨响，袁微雪挥出一掌，掌风擦过林醉额际飘落的一缕墨发，落在他身后的墙角，那角落的一张案几瞬间四分五裂。

  “林醉，别再说下去，我不想伤你，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林醉眉一挑，嘴角一撇，觑了一眼那不成模样的案几。

  “你来真的。罢了，为了小爷的小命，爷走就是了。”

  说着果真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

  “阿愿，别在意林醉的话。你也看见了，你不愿意理我，我就总是被他们说道欺负。”

  “你舍得我被人欺负吗。”

  “他们太吵了，我赶走他们，你也能安静地休息。”

  袁微雪仿佛只是在与容秀闲谈，一手握着容秀的手，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眼角眉梢都是纵容与温柔。

  “阿愿，外祖母前天来看过你，等你醒来，我们再一道去宫里看她怎样。”

  “舅舅也说了只要你愿意，他就给我们择一个黄道吉日，为我们主持大婚。”

  “你可能不知道与你重逢的那天，我心里头多么欢喜，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我想你，也担心你。”

  “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成了我的新娘，我竟不愿梦醒。”

  “你不理我我就难过，你离开我我便痛彻心扉，是啊，我袁微雪就是个凡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

  “阿愿，你放不下无湘我知道，你可以将他放在心里最深处，也可以偶尔想念他，只是不要让我察觉。”

  “我可能是有点小气的……”

  “阿愿，无湘他也期盼你过得快乐幸福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些什么。难道……”

  袁微雪再说不下去，压抑着还是忍不住咳意咳嗽起来，伸手捂着自己闷痛的胸口，一股血腥之气涌上喉间，自他嘴角溢了出来。可他只不甚在意地用手拭去，又专注地看向紧闭着双眸的人。

  容秀一开始浑浑噩噩地，可在听到袁微雪的声音时神智已渐渐清醒，只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林醉的话入了她的耳，忆起过往，一幕幕浮上眼前，听到袁微雪对她的维护和温柔的话语。她只觉自己的心裂开了两半，一半是为自己长久以来漠视袁微雪的感情，一半是因袁微雪对她无悔的情意与包容。她怎会不心疼这个她爱了这么久的人呢。

  听到袁微雪压抑的咳嗽着，似乎极力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她心中忧虑终于焦急地挣破黑暗，随着光亮笼罩，双眼一阵刺疼，熟悉的面容也映入眼帘。她看着他，看着他黯淡的眼睛里瞬间有了神采，盛满欣喜，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对方的脸，掉下泪来。

  “微雪，你怎么样……”

  “微雪你个傻瓜。”

  ……

  “嗯，我是傻瓜。”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伤还没好全，但已经没有大恙了。”

  袁微雪露出一个宠溺无比的笑容，容秀醒了过来，即使现在要他咽下毒药他也甘之如饴。但随后他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失笑，他此时当然是舍不得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