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亚锦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按照安排，叶茹茹还将在克莱门斯手下训练大半个月才会启程去东京备赛。

  这个赛季的比赛如此密集，要想练新项目,只能穿插在各个比赛之间。

  同时还要兼顾自己的比赛项目,每场比赛不全相同，为了保持各项目的竞技状态，她必须时不时就捡起来练练，然后到赛场上遛一遛。

  长时间不经历高强度的比赛，就会像她的蝶一样，找不到比赛的感觉，成绩下滑得厉害。

  不过好在练到现在，用时近三个月，她终于已经成功将蝶捡了回来。

  刚好在原先规定时间范围内。

  计划完美完成。

  小林教练给她记了好几次时，训练中她基本上能全力冲出秒左右的成绩——按照这姑娘一到赛场就超常发挥的习惯,亚锦赛时有望再次游进秒。

  毕竟她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将米蝶泳游进秒的选手。

  同时出现个奇观。

  如果把女子米蝶泳的历史最好成绩拉一个表，就会发现前十个成绩全写着叶茹茹一人的名字。

  她一次次在不同的比赛中游出世界前十的成绩，每多游一次,后面的选手们排位就要往后挪一位。

  其他选手们：球球了，你别刷了。

  再刷下去，她们都能掉到名往后了。

  叶茹茹少游一年蝶在这些对手眼里自然喜大普奔,她们在这一年内整天琢磨她的技术动作,录像反反复复放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比赛,她们用同样的技术去游，结果发现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但是依然没人能游进秒。

  叶茹茹的成绩就像bug一样，她们绞尽脑汁也搞不懂她怎么游出来的。

  “滴！”秒表发出一声脆响，叶茹茹冲完一趟蝶,克莱门斯在旁边用英语快速地咕噜着什么，叶茹茹仰起头，听清他是让她在后面接一个自。

  她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屈膝抵住池壁，用力蹬壁而出——

  她的动作纠正得还挺漂亮，以前总是习惯髋部制动，连胯单侧发力，右手看起来总比左手甩得高一些。

  练了自才知道，这和米自由泳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发力方式。虽然同为自由泳，但是两者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个太平洋那么宽。

  她以前只练自，技术放在这个距离算得上完美，然而并不适用于米。

  一件事如果定型，再去纠正习惯的难度可想而知，这都是她一遍遍用泪水和汗水磨出来的。

  在克莱门斯手下，如果游不好，后果可是很可怕。不信可以问问左子皓。

  米自由泳一趟游下来顶多秒出头，和蝶泳一样不需要换气，因此讲究的是平衡。

  双侧动作保持平衡，发力力度一致，都要运用到极致，不能一主一辅。

  类比起来，就像别人都装了两个发动机，你却只装了一个一样，一侧也不能浪费。

  不过叶茹茹这一趟看似漂亮的动作，在克莱门斯眼里还是有很多小毛病，他并不满意。

  “再游一次。”他在岸上指挥着。

  练过短距离的都知道，虽然距离看上去很短，事实上游起来并不比米、米轻松多少，速度全部压缩在短时间内爆发，需要强大的力量和专注力。

  这种练法仿佛没有尽头，叶茹茹只知道又开始了，随后她的脑子变得木木的，只一遍遍闷头向前冲，思维像团浆糊。

  她仿佛一个沉在水底的溺水的人，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能看到头顶上的光，肺里的空气却依然被一点点挤压，离水面越来越远。

  游吐这件事，叶茹茹曾经以为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些年她的训练一直维持在高强度，早就被何昭宇练得皮糙肉厚，哪怕之前为了赛程连游几场，她都能咬咬牙坚持下来。

  但眼下这确实超过了她的承受限度，身体第一个出来抗议。

  她在岸边坐了会儿，王队医在旁边忙前忙后。

  一会儿给她揉揉胃，一会又让小林教练帮忙接来一杯热水。

  王队医用那杯热水加了些盐，给她冲了杯淡盐水。

  叶茹茹捧着那杯淡盐水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件保暖的厚外套防止刚剧烈运动过的肌肉收缩痉挛，一小口一小口汲着淡盐水。

  她的眼角还泛着微红，看上去倒是一副被训练蹂躏完可怜巴巴的样子。

  再像鱼她也不是真的鱼，在岸上她其实也就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

  王队医看着她，感觉就像自家老妹被人欺负了一样，克莱门斯这个外国老头，下手真狠。

  作为一个护短的东北人，他早就把克莱门斯腹诽了好多遍。

  “这是这周的第几次了，你这傻姑娘怎么这么实在，就不能偷点懒”

  胃缺血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为了发挥足够的力量，血流都到四肢肌肉去了，难受反胃都是正常的事。

  王队医看着她一点点把那杯淡盐水喝下，在旁边叹着气嘀咕着，“游这么多组，你偷懒个一两趟也没什么吧”

  叶茹茹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王队医却听清了，她说的是：成绩是练出来的，不是偷懒偷出来的。

  还有力气反驳他，那就是还行，王队医哭笑不得，伸手在她头上一揉。

  这姑娘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是个有抱负的姑娘。

  算了，让她自己去吧。

  王队医其实对她一直怀着一种敬佩的心理，这样的意志力，没多少人能比得过吧，反正他是差远了。

  这样反反复复游正是为了找水感，可能赛场中二十多秒就能结束的一场比赛，背后练了成千上万次。

  不过短时间似乎还看不出太多效果，她的成绩也不是很稳定，现阶段运气成分居多，有时候能游得不错，有时候又没法入眼。

  不过拿出她游的最好的那个成绩，好像也只是看上去还行。

  “秒……”叶茹茹下午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排名。

  ，，，，……

  何昭宇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谁都能游的项目，但想要游好很难。

  成绩百分秒相同的人都能有四五个，零点几秒的差距，一下子就能排到几十名开外。

  好吧，她的成绩看上去也不太行。

  她的手垂下来，落在沙发上发出闷响。

  手机被她倒扣在一边。

  等她再睁眼，周身已经一片漆黑——晚上了。

  她再看向明亮的屏幕，上面还是上次打开留下的页面，她世界五十名开外的成绩十分醒目。

  躺了一会儿，四肢开始觉得有些酸软和疲惫。

  可能诸多因素叠加，她突然感觉到一丝难过。

  哪怕是她，也不禁开始怀疑，付出了这么多，她真的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吗

  好像无论是何昭宇还是克莱门斯，似乎一开始都觉得她不是很适合这个项目，不过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一口吃不成胖子，不能太心急。

  叶茹茹吸了两下鼻子，点开通讯录，拨通了置顶的那个电话。

  对方很快便接通了，令人安稳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叶茹茹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

  叶茹茹其实并没有什么话好讲，成绩不好她自己觉得丢人，肯定不会讲出去。

  沉默了几秒，刚好听到肚子在咕咕响，于是她小声道：“我好饿，想吃你做的东西……”

  大晚上，觉得饿却不去觅食，而是跟他打电话，喻才知的笔尖一停。

  他扫了眼面前摊着的一堆书，两三秒后，平静地接上她那句，“嗯，想吃什么”

  叶茹茹脑子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堆，一个接一个。

  她好像确实有点饿，想吃的东西有点多。

  喻才知听着她在电话那头报着菜名，耐心地听着，不时嗯一两下。

  叶茹茹一口气报完一大串，终于词穷了，好像爱吃的已经给她报了个遍，再继续就只能是运动员违禁目录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喻才知：“明天有门考试，我在复习。”

  叶茹茹轻轻“啊”了一声，“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有耽误，但是你应该去吃点东西，”喻才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有些柔和，“填饱肚子，说不定烦恼就能消失，要不要试试”

  叶茹茹眨眨眼，他听出来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是啊，他这么了解她。

  叶茹茹应了一声，听起来十分乖巧，放下手机，跑去翻了翻冰箱。她本来以为很空，没想到居然翻到了一袋饺子，是上次祁嘉芸送她的。

  对方大概怕她在家饿死，时不时就给她送来一些吃的。

  祁嘉芸救她！

  叶茹茹一下子感动了，解决完肚子回来，发现手机上居然还显示着通话页面，对方好像忘了挂断。

  她仔细听了听，听见笔尖接触纸面的沙沙声和轻轻背书的声音。

  叶茹茹听着对面传来的嗓音，感觉杂乱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对方好像也没做什么，又好像做了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总能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