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承谨拾起那束玉梅花，假装不经意地瞟向窗外，围墙上的人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

  回忆起程曦落水后的种种举动，他可以确定，过去和现在的程曦判若两人，虽然是同样的相貌和声音，但无论是性格、喜好甚至是言行方式都有很大差别。

  落水前，她情绪不定，难以捉摸，对自己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呼来喝去，可如今，她聪慧好强，爱憎分明，一视同仁，对待亲近之人变得温柔随和，笑脸迎人，对待厌恶之事绝不会姑息。

  纪承谨不由自主地想起白日里听见的那些话，四皇子所说的精怪附身，这样的奇闻异事，难道真的出现在他的身边了？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前后差别巨大的程曦呢？

  纪承谨决定还是仔细的观察一番。

  程曦每日照常早起练完武功，又学习了一上午的琴棋书画，自觉相比之前已经有所小成，正打算找个人检测一下学习成果，程泓就找上门来了。

  “公主，五皇子约您在御花园的湖心亭见，说是要和您切磋棋艺呢。”红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程曦，开口说道。

  她就知道！程泓现在正处在少年的叛逆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其实心思很好懂，只是用激将法，拿话激了他一下，他现在就乖乖的来找自己了。

  程曦悠然自得的走到御花园，老远就看见程泓在不停地张望，她笑了笑，才走近湖心亭，就听程泓抱怨的声音传来：“曦姐姐，你这走路的速度，恐怕蜗牛都比你快。”

  “泓弟弟，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才吃完午饭，不得运动运动，消消食呀。”

  程曦笑着走进湖心亭，一眼就瞧见程泓脸上挂着不麻烦的神色，又带着隐隐的期待，她看向石桌，棋盘和黑白子早就已经摆放整齐，只差自己落座了。

  程泓抬起头看向程曦，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开门见山地说道：“既然要消食，不妨就与我下一盘棋，看看咱俩究竟谁更胜一筹，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好呀，那就来比比。”程曦不理会程泓的挑衅，在他的对面坐下。

  程泓兴致盎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他执白子正要落下，就被程曦喊了声停，程泓不满地看向她。

  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朝程泓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地提议道：“这样光下棋有什么意思，我们来下注，怎么样？”

  见程泓不解其意，程曦又解释道：“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当然，这件事不能违背良心，也不能危害安全，除此之外，任何事都可以，泓弟弟愿意不愿意来玩一把？”

  程泓思考片刻，见这个提议没有可疑之处，便拍板道：“来就来，反正曦姐姐输定了！”

  程曦不理会他开场前的垃圾话环节，反正最后也是看结果。

  程泓开局采用小目布局，而程曦则用星位布局，两人你来我往各占据大场，不过程曦一点不慌，她可是经过头悬梁锥刺股，不分昼夜恶补过棋艺的人，再加上每日还有棋待诏的指导，几步棋之后，她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

  显然程泓也发现了自己的劣势，他连忙来做眼，已是补救不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程曦把他的白子吃掉。

  败局已定，程泓也不再挣扎，丢掉棋子，闷闷不乐的说道：“我输给曦姐姐了。”

  程曦看他那副模样，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边收起棋子，一边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你姐姐我的棋艺，可是经过地狱训练才成长起来的，相信泓弟弟在我的指导下，总有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真的？曦姐姐快教教我！”

  刚才还不开心的程泓，听见程曦这么说，立刻抬起头，像小鹿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程曦忍不住失笑，真是个勤奋好学，一心进取的乖学生呐。

  “你知道刚才输在哪吗？”程曦随手拿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之上，“一个好的布局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在对弈过程中，要有大局观，不能只顾局部利益而不顾长远，方才你想做眼，却不知黄雀在后，直接被我吃掉了一条大龙。”

  见程泓听的专心，她想了想，又充当一位心灵导师，认真道：“围棋高手都善于争先，在恰当的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在不利的时局，也要学会弃子，墨守成规不可取，而不可预知的变化才是魅力所在，记住了吗？”

  程泓点点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程曦，眼睛里全是崇拜：“没想到曦姐姐竟然懂得这么多，以前怎么没发现，看来我错怪了曦姐姐，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围着沈小侯爷打转的笨蛋公主。”

  听程泓毫不掩饰的嘲讽她，程曦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就要敲程泓的头，没想到程泓身形灵活，直接跑出了湖心亭，程曦在后面追着他放狠话。

  看着两人你追我赶，跟着他们跑出湖心亭的侍女们，也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最后程曦抓住程泓，不理会他的嚷嚷，用胳膊夹着他的头准备好好报复一下，就见纪承谨走过了栈桥，在看到自己时，停下了脚步。

  “纪公子，这么巧，你也来看风景呀。”程曦放开程泓，朝纪承谨招了招手。

  纪承谨原本只想来湖边透透气，没想到正好撞见程曦和程泓在打闹，刚停下脚步，程曦就给他招手，他不得不重新迈开步子走过去。

  刚走到近前，程曦就眼尖的瞧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方盒，不由问道：“纪公子这是带的什么呀？难道是鱼食？”

  纪承谨“嗯”了一声，没想到程曦一猜就中，不由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程泓奇怪地看向程曦：“你怎么知道是鱼食？”

  程曦其实也是突发奇想，没想到还真猜对了，她假装无语道：“纪公子带着这个盒子往湖边走，除了喂鱼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吗？你还说我笨，我看你才笨呢。”

  “那也有可能是别的物件，我看你也是瞎蒙的。”程泓不甘心的反驳道。

  就算被他说中了，程曦也是不会承认的，不过她看纪承谨站在一边，想来有些尴尬，便没有和程泓继续斗嘴，而是和纪承谨搭起了话。

  “纪公子怎么喂鱼来啦，难道是因为我上次说的那几条锦鲤，你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纪承谨看着湖面波光粼粼，没有回答程曦的问题，而是问道：“根据公主所言，那几条锦鲤，真能带来好运？”

  “当然啦，锦鲤可是特殊的存在，许愿特别灵，我上次不是说过嘛，我落水之后就许愿要活着上来，然后就没事啦！”

  程曦满口胡诌，反正聊天嘛，又不用负责任！

  程泓听完两人对话，探头朝湖里看，不住的问哪呢哪呢，程曦指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鱼给他解说，完全没留意到纪承谨正在用一种探究与奇妙的目光盯着她瞧。

  三人用纪承谨盒子里装的鱼食喂完了鱼，就各回各家了，程曦自认已经攻克了琴棋书画中的棋，剩下的就是琴、书、画了。

  她觉得还是需要与杜云雁多交流。

  自从杜云雁来过凤阳阁，与她交谈甚欢，她便把杜云雁当成了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毕竟她目前唯一的闺蜜只有瑞王郡主程莹，而程莹却在边关快活着呢，为了不让自己与宫外的时事新闻太过脱节，她决定多交几位朋友。

  而杜云雁与程曦聊过之后，认为她本人与传闻差距过大，明明是位兰质蕙心的公主，怎么就变成了满脑子只有沈小侯爷，只知道陷害欺负别人的恶毒公主了呢？

  正想着，身边的丫鬟就来禀告，明若公主派人来请她宫中小聚，杜云雁收拾了一番，将一些民间的玩意儿带在身上，她发现程曦对这些挺感兴趣。

  两人见了面，程曦先是向杜云雁讨教了一些诗词写作，然后又听她聊起了民间发生的新奇事。

  杜云雁从袖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程曦，说道：“这是书斋老板新写的话本，里面的故事都有趣的很，公主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看个乐子。”

  程曦一听来了兴趣，等送走了杜云雁，她坐在房间里认真看起来，可这里面的故事都是她曾经看过的，什么书生路过破庙艳遇狐狸精，渔夫捕鱼救了只田螺变成了姑娘等等，真是大失所望！

  合上了书，红叶就进门说五皇子明日前来讨教棋艺，程曦应下之后，带着杜云雁的话本来到纪承谨的偏院。

  “纪公子，你天天看书不觉得无聊吗？”程曦站在他身边建议道，“明日来下棋吧？”

  纪承谨抬起眼看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程曦临走前，将话本放到他面前，“天天看书也挺累的，要适时的休息一下，这个拿去看，就当下棋的回报，绝对好看！”

  待程曦离去，纪承谨翻看起那个薄薄的话本，第一个故事，就是一位鲤鱼仙子舍弃天庭生活，下凡幻化成公主的模样，惩恶扬善，最后与状元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默默地重新翻回扉页，上面写着三个字：鱼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