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和顾晓赶到营地时，只来得及在帐外听到了宣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王顾安辙、祁王妃叶芸为谋私利，勾结外夷，设计谋害友国公主与使臣，破坏两国友好邦交，按律当斩。幸其未遂，并未酿成大错，又念其此前功勋，皇恩浩荡，免其死罪，不做牵连。即日起，顾、叶二人削职为民，祁王府充公，责令两人归京后立即遣散家奴，初九净身出京，不得拖延。钦此。”

  “臣领旨谢恩。”

  “臣妇领旨谢恩。”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平淡的语气与帐外人的反应天差地别。

  沈长风将顾晓环在胸前，双臂合围，像是怕她双腿失力，跌坐在地，又似是怕她失控冲进去。

  “我没事。”顾晓轻轻推了推沈长风的手，“放心，我不会进去的。”她保证道。

  可她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声线如何能让沈长风放心她，

  “长陵在里面，待会儿等他出来，我们去找他问清楚情况。”他柔声安抚她。“我相信这事和祁王府没有关系，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顾晓没有出声，黑眸直直的看着沈长风，眼中如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痕。

  她不傻，陛下既已作出如下判决，无论真相如何，为了维护天威，旨意都不可能朝令夕改。更何况陛下对顾家的偏爱有目共睹，如果不是铁证如山，他绝不可能作出这样的判决。

  爹娘绝不可能参与此事，也不会轻易背黑锅，所以，对于目前情况的解释，只有一种。

  他们在替她顶罪……

  “别想了，等长陵出来再说。”

  沈长风的声音唤回了顾晓的部分理智，她轻咬下唇稳住心神，两人在外面焦急而沉默地等待着。

  *

  明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晓却觉得恍如隔世。

  朝臣熙熙攘攘地从帐篷里涌出，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沈长风将顾晓护在身后，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人群里寻找沈长陵和范旭的身影。

  “皇兄。”“太子殿下。”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范旭和沈长陵正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站着，显然他们也和沈长风想到了一起。

  “去我营帐里谈吧。”

  *

  太子营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长风的语气难得出现了些焦灼，因为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刺杀事件发生后，他就让长陵私底下开始调查，用遍了他们在京城各处布下的关系网，却也没挖到任何与落兰有关的消息。至于杀手的来历，他们倒是查到了严家头上，可严家的严允之是受魏巡提拔上来的，而魏家与顾家素来交恶，按理不会受顾家指使干这种买凶杀人的勾当，帮魏家陷害顾家倒是有可能。但既然他们的目的是陷害顾家，又怎么会先被查到了他们自己头上？

  沈长陵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这事是他负责在查，结果最后还出了那么大差错。

  “那突厥公主完好无损地骑马出现在了营地门口，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回来的。她回来之后直接要求面圣，说她在与歹徒搏斗途中抢下了其中一人腰上的玉佩，而那枚玉佩，正是祁王府影卫的身份牌。”

  范旭一语道出了事情的关键，先不论其他证据的真假如何，单有落兰手中这枚玉佩，若解释不清楚，祁王府就难脱干系。

  “那枚玉佩，是我的。”顾晓语气闷闷的，“我之前还在王府的时候，找暗卫队长要来偷跑出去时用的信物。”

  “出嫁时留在了王府里，后来我听辛夷说，那玉佩被府里的下人偷出去买了，应该就是那么落在幕后人手里的。”

  顾晓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说这事了，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都是她带来的祸事。

  “……”

  “祁王爷也是那么说的，不过陛下派人去官府找那小厮查证，却发现一个月前人就在花街死了，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死的。”范旭讲的有条有理，从容不迫，他与顾晓、与祁王府都未有深交，故而可以冷静地旁观此事。

  “杀人封口吗……”沈长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据街坊邻居讲，那花盆摆在那里好几年了，屋子也没有主人，年久失修，发生部分坍塌十分正常。是否是意外，也无从查证了。”

  “说说其他证据吧，仅由一块玉佩，陛下不可能定那么重的罪名。”顾晓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事情已成定局，她也要知道自己家是怎么被构陷的。“圣旨中说的‘勾结外夷’是怎么回事？”

  “玉佩的事情无法查证后，使臣又召出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说曾在那天早上目睹过突厥公主和娘娘你在树林里争吵。祁王爷听完这话，当场承认买凶杀人是他所为，王妃表示知情，愿一并担责。”

  “父皇不信，结果魏巡那老家伙好像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立即呈上了一封书信和祁王府近日的流水账本。”沈长陵冷笑一声，似是认定了幕后黑手就是丞相。“书信证明，顾王妃和柔然的大王子曾有过一段恋情，且最近还保持着联系。而账本则显示，秋猎前祁王府有一笔不明支出，且数额巨大。”

  也难怪会说她家“勾结外夷”，若离国和突厥的议和黄了，收益最大的，不就是近日在漠北结盟的柔然和回纥吗？

  魏巡吃准爹娘主动会为她顶罪，于是早早准备好了套子让他们钻。而他也无需在明面上直接攻击，落人口实，不可不谓棋高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