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惯着她的。”

  曹满出门的时候看见了站在墙边的李远。曹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在哪里的，也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对于李远的指责，他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这是她的选择，我没有惯着她。”他答。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是个姑娘，不是小姑娘，”曹满纠正他，“她及笄了，她足够懂事了，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那也不该——”

  “不该怎样？”曹满挑眉。

  李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闭眼缓缓道：“我当年做出那样的选择，就是希望将来能让更少的人背负这些重担。”

  曹满看着他，神色复杂，他开口，语气里不知是无奈还是欣慰——

  “她跟你一样。”

  *

  宋琬再次看到曹满时，他穿着一身劲装站在府衙后院的空地上。

  那块空地是知府的捕快和衙吏们平时操练和切磋武艺的地方，空地靠墙的一边摆着两排架子，上面放满了刀、剑、少林棍等常见的武器，宋琬以前缠着赵捕快教她武功时，也经常会到这来。

  “去那里挑一样，然后过来。”曹满指指架子，向宋琬吩咐道。

  宋琬依言走到武器架前，试了试剑和棍子的重量，犹豫了半晌，最后选择了它们旁边放着的一边窄刃绣春刀。

  曹满一脸玩味的看着她的选择，“我以为你会选择剑。”离国习武者多用剑，初学者也都喜欢学剑，曹满听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舞剑看起来比较潇洒。

  宋琬摇摇头：“剑身太长。”对于没学过招式、空有几分蛮力的她来说，还是稍短一点的刀比较趁手。

  “很好。”曹满赞许的点点头。能够根据自己的优劣势选择合适的武器，她至少在起点处就赢了那些学徒一半，但是还不够。“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让你自己选择武器，”他说，“如果在没有刀，只有剑——或者只有一把很长的刀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办，赤手相搏吗？”

  宋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到过这个问题。

  曹满并不在意，他说：“回答不上来没关系，因为这就是我要准备教你的。现在——”他指了指面前，对宋琬说，“拿着你的刀到这儿来，先跟我打上一场，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水平。”

  站到曹满面前，宋琬忽然有些心虚。她不知道曹满的实力，她问遍了府衙上下的人，但是没有人与曹满有过交手，也说不出他以前的经历，他们说曹满是跟知府大人一起过来上任的，知府大人应该最清楚。可此时的宋琬又怎么敢去向大人打听这事呢？

  曹满看着宋琬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神色变得堪比扬州城正月十五街上挂着的那些跑马灯。他看出她的紧张，也不催促，就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她。

  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又不停的给自己加油打气，盯着自己脚尖看了许久之后，宋琬终于压下了心底的不安，鼓足勇气看向了曹满：“曹知事，开始吧。”

  *

  半柱香后，毫无悬念的，宋琬一败涂地。然而更让她感到挫败的是，曹满连武器都没用。

  在府衙里面担任文职的曹满，在半柱香的时间里，赤手空拳的打败了她。而且在刚刚交战的过程中，她明明拿着刀，却丝毫没有用得上的余地。宋琬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握着刀的右手，刚刚那里给她的感觉是使不上力，每一次想攻击的时候，曹满就恰好站在她最不趁手的地方。一场战斗打下来，宋琬的感觉就像自己手脚被无形的线完完全全束缚住了一样。

  “我想你已经察觉到问题在哪了。”曹满用的是肯定而不是询问的口气。

  “嗯。”宋琬点点头，然后看向他，“怎么办？”她问。

  不是怎么做到，而是怎么应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第一个决定永远应该是先想办法保全自己。很好，看来宋琬已经有了点当捕快的意识。曹满心中满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神情：“凉拌。”

  “人世间的事情都一样，要是想做好，没有不困难的事。”他说道，“习武亦是如此。面对这种情况，你有三种应对的办法——”

  “首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你自己，‘发而不中，反求诸己。’你需要让自己从各个角度都能攻击，没有会别手的地方。”他边说边绕着宋琬走了一圈，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反手太弱，握不住刀”他一掌劈在宋琬右手手腕上，轻而易举的抢过了她手中的刀，“腰腹太松，很难旋身防守后方，一旦对手绕到你后面，你就完蛋了。”他用刀背拍拍宋琬的后腰，“眼睛要紧跟着对手，像老鹰捕捉它的猎物那样。”他拍了宋琬后脑勺一掌，提醒她把目光从地面上移开……

  曹满的动作让宋琬很不舒服。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供人挑拣的商品一样在被人肆意评论，就在她刚忍不住要发作时，曹满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评价——

  “沉不住气。”

  被看穿的宋琬沉默，垂头丧气的咬着嘴唇，目光又回到了地上。

  “知道了。”她怏怏不乐的说道。

  就像曹满之前警告过她的，当捕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目前的宋琬来说，练武这项修行就足够让她感觉到疲累和无聊。

  她手里的刀再一次被打落在地上，这一次曹满甚至都没有使力。宋琬习以为常的弯腰捡刀，起身的时候还扶了双膝一下。

  “累了？”曹满问。与宋琬的疲惫截然不同，陪宋琬切磋了两个时辰的他气息没有丝毫紊乱。烈日炎炎，他的额头上却一点汗珠也没有。

  “没有，”宋琬擦掉如雨的汗水，倔强的摇摇头，对着曹满提起刀，这次她用上了双手握刀。她的眼神坚韧而平静，她说：“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