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尧的表情十分严肃，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顾晓有些不相信的环顾了四周，从在场的人脸上凝重的表情里都发现了相同的答案。

  是真的有要紧的事。

  “好吧，”顾晓被这难得严肃的气氛吓得有些紧张，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这次是钟云先开的口。

  “顾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我随家父初进京城，曾在祁王府逗留，与你谈经论道的事？”他询问。

  说起这个，顾晓当然记得，因为那还是她第一次在辩论上没说服别人。“当然记得，”她答道，“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你说‘无论天命存在与否，对于不能预知未来的我们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那句话之后还让我想了好久——怎么了？”她注意到钟云听见这话时神情的变化，不免停下来问道，“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吗?”

  钟云先是沉默，片刻后才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语气艰难的问道：“那如果我们现在能预知未来了呢？”

  “……”

  屋里是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安静到连六个人各自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其余五人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同情的复杂眼神看着目瞪口呆的顾晓，而顾晓此时一动不动的倚在床榻上，静得宛如一尊雕塑。

  良久之后，她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收起纷乱的思绪，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开口问道：“你们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晓此时已经找不到什么词可以来描述她心里的震惊了，如果非要说的话，那种感觉大概就像一个人在动物园里面游览，放肆地评价着眼前栏杆里面来来往往的动物，对它们指指点点，而忽然有一天，机缘巧合之下，它从栏杆另一边的那些动物口中得知，原来它才是那只真正被关在笼子里面展览的猴子。

  这算什么？顾晓心里忽然有一种讽刺油然而生。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晓这个世界本质与未来的人，她不是没有为这件事情骄傲过。她曾经觉得自己是把这个世界看得最通透的人，一路上遇见过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都是注定会发生的天命，而魏巡、李远这些人在她看来，亦不过是在命运之绳的摆弄下做出各式怪状的提线木偶。她曾经接受过既定的命运，也尝试微微反抗过，而当她最后决定要为了所爱之人真正逆天改命时，她还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英雄。

  可现在钟云告诉她，他们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仅知道，还算得上是清楚万分。他们就这样袖手旁观着看命运的车轮一步一步向前方滚进，他们看着她与沈长风，就像曾经的她看着魏巡和李远。她曾经以为她明智，她淡泊，她坚强，她通透。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抱手旁观着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的人生，偶尔为他们的境遇唏嘘感叹，为他们无谓的挣扎扼腕叹息，然后饱含怜悯的看着通向死亡的人。她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模拟人生的游戏，即使最后选择违背剧情和沈长风在一起，她所想的也不过是入世一场纵情生活。

  而如今，钟云却告诉她，她曾经所想的关于自己的一切评价，关于洒脱，关于通透，关于明智与权衡，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奇特的跳梁小丑偶尔做出的招人眼球的动作而已。

  这算什么？顾晓觉得这一切都无比嘲讽，嘲讽极了。

  “什么未来？你们知道些什么？”她沉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那就是未来？”

  “因为我们知道全部。”从来没有开口，一直站在门旁的云逸回答，“我们是你们的前世。”

  顾晓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你什么意思？”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什么叫‘你们是我们的前世’？‘你们’是谁？‘我们’又是谁？”

  “我想我们最好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云逸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上一次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面纠结了许久。”

  “为什么不讨论？”顾晓咄咄追问，“我认为你该向我解释明白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晓，我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吗？”云逸将问题抛还给她，“你只不过是不敢明白罢了，准确来说，是不敢相信。”

  云逸的话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顾晓一直纠结的问题所在。她其实不是没听明白云逸所说的话——毕竟云逸的话是那么的直白，在场的五人中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两人分别是她和沈长风的前世，这样的话想被当做歧义句误读都很困难，她只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局面会突然变得如此混乱。

  这个世界有她一个知晓剧情的穿越者也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两个转世的人，还有其余三个声称他们知晓未来。这算什么，先知大批发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顾晓问道，“就算真的有灵魂转世，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们和我，还有长风同时存在？这不合理。”在之前读过的小说里，穿越者和重生者身处同一世界的剧情她没少读过，但像这样穿越者和重生者是同一个人，还在面对面交谈的情况，她倒是头一次见。“想要我相信，那就证明它。”她说。

  “好。”云逸对于顾晓的反应并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他离开了那堵一直倚靠着的墙，站直了身子，说道，“顾晓，你是穿越过来的。”

  在云逸说出“穿越”那个动词的时候，顾晓就被深深地惊讶到了，因为“穿越”这个概念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里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会说出的话语中。顾晓尝试从别的角度来解释云逸话里的“穿越”这个词汇，但最终都是徒劳无功。良久以后，她不得不承认，她被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