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ch.25
作者:乌莓      更新:2023-03-25 10:48      字数:4149
  《逢火》chter

  旁边就是窗户,热风渡过,窗帘一角被掀起,光悄悄倾泄进来,将少年的半个身影照亮。

  有一片树影刚巧落在他的眼角,摇摇晃晃,好不招摇。

  “要不要试试”

  他又问一遍,手指发力,扣紧她的后颈,眼神紧锁着她,要将她看穿。

  纪烟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突跳,一声比一声响。

  陈烈也听见了,愣一秒后短促地笑了声,嘴角的弧度带着点得意的意味。

  气氛有点变了味。

  纪烟觉得窒息,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发声,他又说。

  “纪烟,你撒谎。”

  撒什么谎,她哪里说了话了。

  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从心底爬上的丝丝缕缕的慌意,纪烟张唇,“…我没有,你先松开我好吗”

  默一会。

  他很淡地嗤了声,抬手伸出食指,指尖抵在她左肩下方一点,不轻不重地戳了下,然后抬起眼皮,眸色漆黑。

  “那你这玩意儿,是在为谁跳。”

  心脏跳还能有什么原因,这是个弱智的问题。

  纪烟不准备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交流下去,她抬头,视线迎上去,“你的也在跳。”

  纪烟的眼睛很漂亮,她坦坦荡荡看人时,眼里像覆了层亮盈盈的水光,风一过,波光粼粼,像海上四起的轻波。

  陈烈看了会。

  “哦。”

  等了半天,他就说出这一个字。

  纪烟不懂他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就为了跟她聊天

  她低垂着眼,想从他身侧离开,“我要走了。”

  但没走成,陈烈捏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依旧放在她后颈处。

  纪烟明显感觉到他收力了。

  后颈处的热意渗透进毛孔,在四肢百骸蓄意翻涌。

  “试试。”

  他声线暗哑,两个字,一锤定音般。手腕再收力,头已经侧过去。

  心脏为谁跳得这么快。

  为什么惦记了她这么久。

  见不得她疏离的眼更见不得那双眼迷上水雾。

  这些天他故意堕落进烟酒里也未能甩掉她四处乱窜的身影。

  这些原因,试试就都明白了。

  纪烟在他说完那句“试试”后,几乎是一瞬间拉起了警报,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紧紧闭着眼,千钧一发间,她从旁边柜台上随便摸来一个物什。

  “啪”一声。

  世界安静。

  纪烟侧着头,脖颈拉出长长一道紧绷的弧线,她额头出了层薄汗,双手还紧紧握着乒乓球拍挡在身前,指尖在微微发颤。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光在眼前跳跃。

  但她再捕捉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束缚解开。

  陈烈松了手,直起身,纪烟手里的乒乓球拍也被抽走。

  他什么也没说。

  纪烟眼睫微颤,慢慢睁开。

  他眼角摇晃着的树影一去不复返,陈烈半垂着眼看她,眼角折出一道鲜明的锋利弧线,冷而戾。

  纪烟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她垂头轻咳了几声,鼻尖隐隐发酸。

  “陈烈,”她摇头,“我……我们不能这样,就算你有那么一点点兴趣,可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陈烈居高临下,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她边咳边说。

  她眼里的抵触再明显不过。

  强迫。

  在她这,他就只摊到这么一个词。

  纪烟清楚地看见他眼里仅剩的一丝光亮被汹涌而至的冷潮推翻,结成冰。

  “这回是老子觍着脸犯贱,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

  陈烈阴沉着脸,再受不得她眼里置身事外的可怜与同情,手里的拍子倏然狠砸出去,“哐”一声。

  他低吼,声音克制到发颤。

  “滚。”

  这世上,谁都没资格同情他,包括她。

  他宁愿人人眼含恶意,至少证明他不是输的那一个。

  尤其在她面前。

  —

  纪烟走到操场上,下课铃刚好响,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尤为刺耳。

  但她甚至都没听见,思绪紊乱,两条腿机械地摆动着。

  “阿烟,”易伊伊远远看见她,赶紧跑过来,看着她狐疑道,“送个器材怎么这么慢”

  要不是卓烨霖那傻逼拦着,她早过去了。

  纪烟却没听清,“嗯”

  “咋了这是,”易伊伊皱眉,手背贴上纪烟的脸蛋,“脸红成这样。”

  纪烟吸了吸鼻子,朝她浅笑了下,摇头,“没事,咱们回教室吧。”

  “感冒了”

  “可能。”

  易伊伊:“这两天是开始降温了,你自个儿注意点,回去冲个感冒灵。”

  “好。”

  “bby真乖~”易伊伊捏捏她脸,“咱可不能跟陈烈学,寒冬腊月都不见他穿袄的,挨冻这方面,咱们跟他一比就是菜鸡。”

  “什么鸡”卓烨霖这会儿才慢悠悠走过来。

  易伊伊不理他,拉着纪烟往前走,“回去了。”

  卓烨霖喊住了纪烟,朝器材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阿烈人呢”

  纪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可能他又走了。

  卓烨霖“嘶”一声,这才琢磨出不对劲,“你跟阿烈别不是又闹上了吧”

  没人回,纪烟已经被拉走了。

  余下的,只有风能簌簌回应。

  周四周五两天月考,之后就是国庆七天假。

  月考前一天晚修回家,纪烟收到了航空公司发来的退票成功信息,票是半个月前许香曼定的,当时她的态度很坚决,没理由突然给她退票。

  纪烟拨了电话过去,第一次没接通。

  许香曼是在第三次铃声快结束前接的,手机高举着,“跟姐姐通电话呢,别给我闹,再闹妈妈就发脾气了!”

  很快,小男孩的哭声变得歇斯底里。

  纪烟没说话,等那边平息。

  没过多久,许香曼进了书房,关门落锁,没等纪烟开口问,她直接说了,“机票我给你退了,你过段时间再回来一趟吧,国庆不行了,你弟非吵着要出去,我带他去香港转一圈。”

  纪烟安静听她说完,沉默几秒,喊了声“妈妈”。

  “嗯”那边像在翻抽屉。

  纪烟垂眸,嗓子发疼,“他是不是回来了”

  上次体育课过后,她真的有些感冒了。

  那边安静下来,半点杂音也没有。

  “是,”许香曼声调扬上去,从容不迫道,“那边的项目好像挺顺利,提早完成了,前段时间回的国,怎么了”

  纪烟想找出她语气里的破绽,但没有。

  越是历尽千帆的人,越是能在大浪来袭时临危不惧。

  “妈妈,我想去江医生那儿了……”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许香曼很快就截断她的话,将话题牵扯到学习上,“明后两天月考吧”

  纪烟看着窗外发愣。

  许香曼这会儿也不介意她回不回,自己继续往下嘱咐了几句,最后挂电话前,她还是放柔了声线。

  “烟烟,再坚持一会儿好吗,等你高考完,妈妈总不能折了你的翅膀,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想去哪就去哪,多诱人的一句话。

  但她真的能带着那些不耻的隐秘心结飞走吗

  翅膀烧坏了,怎么飞得动。

  —

  九月三十号,星期日。

  历时两天的月考在欢呼声中结束。

  只因朱延华的一句“月考最后一天不用上晚修”,教室里的人前一秒还颓然地趴在桌上哀嚎考试太累,下一秒已经欢呼雀跃,恨不得把教务处主任抱着亲一顿。

  “阿烟,”易伊伊敲她桌子,半开玩笑道,“五号要是没看见你,姐一定翻墙去你家把你抬过来,记住没”

  易伊伊说的是她生日那天。

  纪烟把书包背上,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我会来的。”

  本来以为要回北京,现在不用了,能陪易伊伊过生日,她觉得很满足。

  这是她在北京从来没有过的,属于朋友的归属感。

  汐镇带给她了,青春里朦胧的感动与治愈。

  全校都在欢呼,唯独一人,同这场再简单不过的狂欢失之交臂。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哪,也不会关注,因为这是那人的常态:

  永远与世俗背道而驰。

  —

  纪烟回到家后,照例先烧开水,再淘米煮饭。

  在还没搬进那栋大别墅前,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经常只有她一个人,纪烟自己摸索着学会了煮饭烧菜。后来搬进市中心,许香曼就再也没让她去过厨房。

  但相比较等着保姆端菜上桌,纪烟其实更享受自己在厨房倒腾完再一口气吃完的成就感。

  平时的菜都是纪天明下班后顺路买的,纪烟翻了翻冰箱,没什么荤菜了。

  她拿了钥匙,准备去楼下买只烤鸭。

  离居民楼十米远的岔路口就是烤鸭店,整个汐镇只有这一家。

  正好是饭点,前面还有两个人。

  轮到纪烟买的时候,身后阵阵摩托轰鸣声掀起劲风,听刹车的声音都知道速度不慢。

  纪烟偏过头去看,呼吸蓦然一紧。

  小巷边一行摩托里,有辆黑色机车格外显眼,敞亮炫酷。

  和它的主人一样,人群中脱颖而出,夺人眼球。

  少年刚下的车,黑色头盔被取下,挂在车把上,人半倚着机车,嘴里刚塞进了一根烟,旁边的人凑上去给他点火。

  陈烈微偏头,烟丝被点燃,火光划过锋利削劲的下颚线,他抽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

  纪烟听见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一阵笑,而人群中央,陈烈只勾了下唇,浅淡得像是错觉。

  那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纪烟抿紧了唇。

  那人却似有所感,抬起冷戾的眼皮。

  纪烟呼吸一窒,立马转回头,不再乱瞅。

  “姑娘啊,是买整个还是切开”

  老板举着刀问她。

  “买一整只,切开的,谢谢。”

  “好嘞!”老板笑着道了声,从烤炉里取出一只鸭放到砧板上,几刀挥下去,调料一洒,就好了。

  “一只。”

  纪烟接过塑料袋,拿着手机正要扫码,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白皙修长,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五十元钞票,往前一扔,落在桌上。

  纪烟往后看。

  陈烈侧头咬着烟,双手抄在兜里,声音含糊又散漫,“来一整只。”

  过会,想到什么,又加一句,“不用找。”

  老板懵了,“啊”

  陈烈话不说第二遍,掸了掸烟灰,淡道,“您就当帮其余人付了。”

  其余人老板脑子一转,明白了,笑呵呵地把烤鸭袋子递过来。

  “小伙子做好事呢,咋弄得跟似的,怪吓人的。”

  纪烟:“……”

  眼见着老板已经收了钱,她只得收了手机。

  后边,陈烈拎过烤鸭,转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个。

  从头到尾,他没看过她一眼。

  “诶诶诶!怎么走了钱!还没找钱呢!”

  纪烟无奈,和老板解释后,拿着那十元纸币小跑着追上去。

  陈烈腿长走得快,她跑了会才在小巷里看见他。

  穿堂风肆意席卷着深巷,少年黑衣黑裤,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他肩膀宽阔,腰处的衣料被风吹着,贴紧皮肤,精瘦的腰线就一览无余。

  他后面还跟着个花臂二流子青年,一个劲地说话,陈烈一句没回。

  纪烟气喘吁吁地快要追上,她停下缓了缓,干脆喊出声,“陈烈!”

  花臂闻声停住,回头,眼睛噌一下亮了,吹了个流氓哨,“呦!美女找我们烈哥”

  陈烈没回头,跟没听见一样还在继续往前。

  他故意的。

  纪烟抿了抿唇,再追上去,扯住他的黑色衣摆。

  “陈烈,找的钱……你忘拿了。”

  他终于停了,侧着身,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

  “你谁。”

  纪烟愣住,有一瞬间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因为眼神太冷漠。

  “你……”她唇张了半天,风一吹,嗓子干得发疼,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那些钱,我回去用微信转给你。”

  纪烟没再停留,转身回家。

  她知道,说再多,他也不会收。

  风扬起少女的发丝,她单薄的身影在光下越行越远。

  “卧槽,这妹子真她妈带劲,”花臂走过来,大拇指往后指着,“新来的之前没见过。”

  陈烈不说话,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过,嘴里的烟灰长了半截,他收回视线,拿下来弹掉。

  花臂走近了问,“烈哥没兴趣的话帮小弟介绍介绍”

  话音刚落,陈烈突然出手,花臂的头“砰”一声被按在墙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偏偏后面那人力气太大,他动不得。

  眼前一毫米处,猩红的烟头被摁在墙上擦了下,再近一点点就能戳瞎他的眼。

  花臂浑身都开始哆嗦。

  “想死的话,你试试。”

  陈烈的嗓子被烟浸久了,有点嘶哑。

  他说完,手一松,烟头一扔,拎着烤鸭就走。

  巷中,光下,少年步伐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