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朝堂上听说过武家军的人已经很少了，特别是如今的京城，几个还在朝堂上的老臣随着建章帝去出巡了，剩下的这些大臣们所见到过的武甯都是那个庄重的，大度的，从不管朝堂之事的武皇后，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她曾经是叱咤疆场杀人如麻的女将军。

  自从踏入皇宫的那道门起，她便将自己的人生给割裂开来。

  她善于在相应的场合扮演者相宜的角色。

  战场上她是将军，而在皇宫之中她就是一个称职的皇后。除了没有给皇家诞下子嗣之外，她所做的堪比历史上任何一位贤后。

  所以此刻她摔了杯子，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由的低头请罪，同时也都开始反省，他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居然将一向贤惠的皇后娘娘逼的发火。

  武甯站起身来甩手离去，待她走后，大殿上的历王和肖王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带着大臣们离开了朝阳殿。

  武甯回到瑞凤殿，春风将她的发冠给卸下，给她换上常服，又用玉梳细细的给她梳着头皮按摩一番。

  “娘娘这是被那些人给气着了？”春风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在头上的穴位上进行按压。

  武甯摇摇头，“我不过只是看个笑话罢了！只是对历王叶骄和肖王叶驶两人都都有些失望罢了，往日里也没有觉得两人如此的愚钝，怎么今日发现这两人是如此的不堪大用呢！叶瞭这些年的教导都喂了狗了，就算真是一只狗，今日表现都比这两人要好！”

  春风知道她看不上这两人今日的做派，便柔声的安抚她的脾气。

  “这两位王爷的确有些急功近利，是辜负了陛下的教导！娘娘也莫要生气，陛下的皇子众多，这两个不行，咱们慢慢的挑，总是能够挑到满意的！”

  武甯冷哼一声：“他的皇子的确众多，只是不知道这场事情之后能够留下几个来！”

  春风的手上不停，嘴上附和着说道：“不管能够剩下几个，只要能够挑到娘娘满意的，便足够了！其他的娘娘也不必多在意了，皇子们本就是为这个位置准备的，这是他们注定的命运，哪怕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武甯一只手撑着头，勾着嘴角，神情不负刚刚的气愤，显然是被春风的话给安抚到了。

  “是的，这些皇子们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而生的！而且就算是这些皇子们都折了，还不是有皇女和皇孙么！叶瞭最在意的便是他的江山，本宫势必要给他找个最适合的人坐在龙椅上，若是不合适了，本宫怕他将来葬在皇陵之中都不安稳啊！”

  春风这次没有说话，对于陛下和皇后自然的种种，都不是她这个侍女能够置喙的。皇后可以将皇帝羞辱到极致，却不会允许别人说他任何一个字的不好。

  “春风，日后我若是死了，记得把我葬在武家的祖坟里，我不想葬在皇陵，至于叶瞭的身边，那些妃子们谁愿意就让谁去，都愿意跟他葬一起也行！”武甯倚着椅背，一只手撑着头，闭着眼睛如呓语一般的说道。

  春风按摩的手顿了顿，然后答应了一声，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曾经翱翔过天际的雄鹰永远都想念着天空，哪怕关住她的那个人对她再好，她也还是想念外面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

  北疆，大将军府。

  容阕眉头紧皱的看着吕绉，对方已经将一把扇子摇的快成残影了。

  “目前不是关注京城形势的时候，我们最应该关注的是戎狄人，若是他们知道陛下驾崩的消息，肯定会乘机的杀过来，而且最近草原上的天花已经有所减缓，戎狄人肯定会在喘息之后卷土重来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应对戎狄人！”

  吕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自他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之后，已经有好几夜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了，眼下的青色都已经堪比墨汁了。

  容阕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的内心却隐隐的担忧。

  “老吕，我自然是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做好防御戎狄人的准备，只不过我这心里对京城还是担忧，你是见过当初那位武皇后在战场上的疯狂的，她被关在深宫多年，一朝失去了陛下这个禁制，我只怕她会将整个大梁给掀翻！”

  吕绉听到武皇后三个字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他跟随容阕多年，曾经在战场上见过当时还是将军的武皇后，她在战场上如杀神一般的模样，让他记忆深刻，特别是当年坑杀了十万俘虏的事情，让她的名扬草原，在当初昆阙草原游牧部落人的心中，武甯这两个字就是死神的代名词。

  她做事一向是不计后果，疯魔一般，同时她还有疯魔的本领，而她的手下也是一群和她一样疯魔的人。

  他们武家出武将，同时也出疯子。

  而武甯是武家最疯的一个。

  若不是当年先皇将她许配给了还是太子的建章帝，她依旧做她的女将军的话，恐怕如今的昆阙草原上已经没有戎狄人了，也没有什么大部落。

  武甯是建章帝亲手封印的武神，疯子。

  而今这个封印掉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失去禁制的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皇后当初愿意为了陛下而去做太子妃，相信她不会毁了陛下的江山的！”吕绉想了想说道。

  容阕听完了吕绉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从来没有看明白过武甯这个人。她是一个疯子，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

  当初她被赐婚给太子，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抗旨，甚至于很多的武将都准备上书请求陛下收回圣旨的，然而武甯却笑着接下了，而且她告诉自己的部下，这份旨意是她自己求来的。

  之后她便褪下铠甲，穿上红妆，成为太子妃。

  叶瞭做太子的时候，她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叶瞭登基之后，她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她安稳的像是这个那个疯狂的女将军根本就没有存在在这个世间过一般。

  一入宫门深似海，四方的院墙让常人窥视不到里面的悲喜，唯有偶尔的泥鸿鹰影透露些许血的底色来，让熟悉的人知道昔日那位女将军并不是他们的臆想。

  “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她称帝而已！”吕绉压低了声音来了一句。

  相比文臣而言，自古造反的绝大多数都是武将。手中握有万千兵马的大将军，时间长了便容易滋生出各种野望来。而做过武将的武甯又身处在权力的最中心，日日被权力所围绕，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的近，她怎么又会不想要。

  况且在吕绉看来，或许这位杀神若是登基恐怕还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些年朝廷对于昆阙草原上的游牧，对于戎狄，手段的确软了些。若是武甯登基的话，这位杀神只怕是想要杀的草原上一片血海才是。

  “不，这不是最坏的结局，这是最好的结局！”容阕摇摇头，神色灰暗，他站起身来在椅子前来回的走了两步，“最坏的结局是她让整个皇室的人都厮杀殆尽，将整个大梁都毁掉！”

  吕绉听了容阕的话惊讶的手中的扇子都拿不稳的掉在了地上。

  他低估武甯的疯狂！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吕绉才问出一句话来。

  “那将军觉得这次是最好的结局还是最坏的结局？”

  “我希望是最好的结局！”容阕半天才开口。

  他希望的是武甯称帝！这听起来着实有些荒唐，像是一个乱臣贼子，然而却也是他心底的最真实想法，这是最有利于大梁的想法。

  “连您都这么想，估计这大梁其他的武将恐怕都是这般的想法了吧！”吕绉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梁这几十年都是重文轻武，整个朝堂之上虽说文武官员并重，然而却也明显的文官隐隐的压在五官的头上，很多的武官都内心里憋着一股气，早就对朝廷中那种靡靡的软弱之气很看不惯。只是无奈自己人微言轻，气愤不过也只有借酒浇愁而已。他们的内心都渴望能有秦皇汉武一般魄力的帝王，而无疑的，昔年的战场修罗便符合他们的需要。

  吕绉是一个文人，他在考虑事情的方式上和容阕有很多的不同，虽然他觉得朝廷有很多的地方的确是做不好，却也不认同将武将治理军队的那套用在治理国家上。

  他从容阕的书房出来，清瘦的脸上没有往日带着一贯笑容，府中的丫头们都很是惊奇，很快这件事便传到了容家太夫人的耳中。

  “哦，今日吕军师心情不好？”太夫人听着身边嬷嬷的汇报，手上捻着佛珠，整张脸在袅袅的烟气之中明明灭灭。

  老嬷嬷点点头：“可不是，听说今日从元帅的书房出来碰上春兰他们都没有和她们说笑，而是看都没有看的便走了过去！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容太夫人只是淡淡的摆摆手道：“吕军师平日里虽然是喜欢调笑了些，那也只是他兴致好而已！阿敏啊，那些小丫头们得好好的管管了！”

  老嬷嬷点点头道：“是，老夫人，我一定好好的管教一下她们！”

  容太夫人点点头，“你去看看元帅得不得空，若是得空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嬷嬷领命去了，容阕正在书房中独坐，听说是太夫人要见他，便很快的赶了过来，而他到的时候，房中并不止有太夫人，还有简容。

  “父亲！”简容站起身来给容阕行礼。

  容阕点点头，对着太夫人行了一礼，说道：“不知道母亲叫儿子来所谓何事？”

  整个房间里也就容家的祖孙三人，太夫人信任的嬷嬷站在门外守着，也不怕有人听到，所以太夫人也就开诚布公的问道：“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容阕也不瞒太夫人，说道：“陛下驾崩了！”

  太夫人很是吃惊，“陛下的现在还是春秋正盛的年纪怎么会驾崩？”

  她话中的意思容家父子都明白。

  “是在出巡的途中旧疾复发，药石无医！”容阕回道。

  “出巡的途中？京城那边知道了吗？”容太夫人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是哪位陪着陛下一起出巡的？”

  “是三皇子！”简容在一边回道。

  太夫人捻动着手中的佛珠，问容阕：“这件事元帅怎么看？”

  容阕回道：“我们容家的祖训是镇守边疆，效忠陛下，不参与任何的派系！儿子觉得目前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加强边关的巡视，随时准备戎狄人的来犯！”

  太夫人点点头：“这的确是容家人该做的！”

  她又深深的看了容阕一眼道：“元帅要记得我们容家历代都是为保家卫国而生，不是为了权谋而生的！”

  “儿子谨记母亲的教诲！”

  太夫人又将视线转向简容，后者也站起身来说道：“孙儿谨记祖母的教诲！”

  “其他的事情我一个老婆子也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拿主意便罢了！”

  太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父子两人道：“我们容家是绝对不会参与任何皇位之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