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阕觉得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之一，大概就是找吕绉做了她的的军师，嘴毒，心眼小，而且还手无缚鸡之力，小身板挨不住他一拳。每次他生气都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这个人是自己的军师，是自己好不容易拐来的，杀了就没有了。

  所以此刻他在刚刚睡下一个时辰之后，又被吕绉给摇醒了，在拳头砸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艰难的收了回来。

  “你娘的吕绉，你知不知道老子才刚刚睡下，老子刚刚才做了一个好梦，你他娘的不能看看现在是几点吗？”

  容阕黑着一张脸，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吕绉。

  “元帅，天象异常，草原那边情况有变！”

  吕绉的两句话便让容阕清醒过来，问：“天象异常？怎么个异常？”

  两人很快的便来到了白云城的城门之上，而上了城楼他们发现叶明熙和简容也在。

  “殿下也看到了？”吕绉几步走额过去，他心中有很多的疑虑需要叶明熙来解答的，只是碍于尊卑和男女大防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拉过来。

  “先生指的是那些吗？”叶明熙指了指雪山方向的橘色天空。

  吕绉点点头：“这是殿下所说的天遣吗？”

  叶明熙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雪山的方向，昆阙草原最南端的雪山其实是一座火山，而这座火山也即将到了喷发期，这座火山喷发之后，熔浆会沿着雪山而下，所经之处会将所有的物体灼烧成灰烬。

  大半个昆阙草原将会被付之一炬，成为不毛之地，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在火山喷发之后，灼热的火山灰被冷却，降到到地面上，将一切都会埋葬。

  整个昆阙草原都会被厚厚的火山灰给埋葬，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昆阙草原了。

  容阕三人听完叶明熙的话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大梁从建国到现在也不过一百多年，昆阙草原和草原上的游牧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他们曾经越过白云城一路烧杀闯进中原，也曾经被打的如丧家犬一般龟缩在草原的深处。然而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从来没有哪一位帝王哪一位将领能够将整个游牧，整个昆阙草原覆灭，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这些人就能见证到。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人力所不逮，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那白云城会不会受到这次天谴的影响？”容阕作为一城之主关心的自然是整个白云城的安危。

  叶明熙摇摇头，没有现代化的精密仪器，她根本计算不出火山喷发的影响范围，然而站在白云城的城楼之上就能看到雪山的山顶，距离上也不算特别的远，可能会多少要被波及到。

  “我不确定会不会波及到白云城，但是我建议最好将百姓先撤离到乐陵和白云城之间的沃野上去，牲畜活物都要带走！”

  容阕点点头，他也觉得是这样，他转头看向简容：“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要抓紧，还有不要引起恐慌！”

  “天谴在即，白云城也不安全，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还请殿下和太后回乐陵暂避！”

  “那元帅您？”叶明熙觉得现在应该将整个白云城清空才是最安全的，但是这却是不可能的，若是他们将白云城清空的话，戎狄人肯定会借机攻进来，而且这次已经不是为了争抢城池了，这次是灭族之危，这些戎狄人只会比过去更加的不要命，若是让这群丧家之犬进来，整个大梁就危险了。

  “我会和所有的将士一起守护着白云城，守护整个大梁的的北疆！”

  “好！算我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武甯也上了城墙，此刻是黎明来临前最黑暗的时刻，春风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武甯的身边，将她本就不壮硕的身影照射的更加单薄。

  “容阕，你这个老小子不地道啊，自己做英雄却让老子做逃兵啊！”

  武甯走到四人跟前，见几人要行礼，挥了挥手。

  “行了，那些繁文礼节就算了吧！”

  她将双手放在厚重的城墙上，远眺雪山的方向。在这个最黑暗的时刻，雪山的橘色光芒是唯一的光源。

  从城楼上看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漆黑，偶尔有一两点星火。整个大地都在沉睡之中，谁也不知道一场天谴就在路上，它的到来会带来整个草原的覆灭。

  “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不枉我费劲心机的从那个牢笼中逃脱出来，日后若是到了地下见到叶瞭那个狗东西，我就能自豪的跟他说，你看老娘亲眼看着戎狄人灭族了，还不止，老娘亲眼看到昆阙草原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草原游牧滋扰了！”

  她的眼泪被夜风吹落，她低低的说了一句：“若是我爹看到了，定要痛饮三天的！”

  武家因北疆而起，而她做为武家的最后一人，现在能够亲眼见证整个昆阙草原的消失，所有滋扰过大梁的游牧消失，也不枉她武家世代埋骨北疆了！

  叶明熙四人站在武甯的身后，看着背对他们的单薄身影，北疆的夜风将她的衣袂吹的猎猎作响，此刻这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她重生的意义，前世的种种委屈不甘在今夜北疆的罡风中都被吹散了。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叶明熙冰冷的手忽然被一个温暖带着茧子的大手给牵住，她转头看去，便看到简容在看着她。

  晨曦缓慢的出现在东方，简容逆光而立，挺拔如松柏，俊美似神抵。

  叶明熙勾了勾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手心。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墨鸦猛然的惊醒，一睁眼便看到戎狄老巫芜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手里拿着一盏灯，看到墨鸦睁眼，便直起身体。

  “族长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芜辄将油灯放到桌子上，回头看到墨鸦将手中的刀放下，下床走到了桌子边。

  “老巫这个时候找有什么事？”

  墨鸦将桌子上的一碗冷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也瞬间的清醒了。

  “我收到了牧神的指示，墨鸦！”

  老巫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眼珠也是昏黄的，在油灯跳跃的光芒中像是野兽的眼睛一般。

  “什么指示？”墨鸦有些懒洋洋的，他瞟了一眼营帐中的时漏，发现现在已经是丑死过了三刻了，这个时间不应该在睡梦之中么，老巫这是有发什么神经，这个时候来跟他说什么神的指示。

  墨鸦是草原上不相信神灵的一代人之中的代表，然而作为族长他平日里将这份的不相信都隐藏起来，毕竟他还需要那些族老的支持，需要族中老巫的支持。可是他的内心对于牧神，他并没有多少的敬意。

  在他看来这不过只是土石垒起来的石像而已，哪里有什么神力，所有的神力都是人赋予的虚幻的想象而已，只有手中握着的长矛才是实在的，只有关在圈里的牛羊，睡在床榻便的女人，只有脚下的土地才是真实，而这些真实才能让族人延续下去，这些真实是需要靠手脚和武力夺来的。而不是靠每日给那些石像祈祷跪拜得来的。

  “墨鸦，我知道你不相信牧神！”老巫的眼睛浑浊，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墨鸦，“可是墨鸦，你以前可以不相信，但是这次你不能不信！”

  墨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天谴！”老巫像是从肺里吐出两个字。

  “天谴？什么天谴？”墨鸦的眉头紧皱，他好像听过这两个字，在他很久远的记忆中。

  整个昆阙草原流传着一个预言，有一天上天会降下天罚，恶魔会降临草原收割生命，在恶魔的后面是天谴，地狱的火会焚毁草原上的一切，厚厚的灰烬如大雪一样埋葬所有。整个草原将会变成一片荒漠，不会留下一个人和一根草。

  “狗屁！”墨鸦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碗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像是一只困兽一样的在营帐中团团的打转。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接受天谴？凭什么？”

  墨鸦整个人处在暴怒的边缘，他有满心的怒火需要发泄。

  “你们那么的虔诚的供养着那些石像，你们说他们是我们的神，一定会保佑我们，可是你看到了吗？我们辛辛苦苦的一年，我们最终要忍受饥饿，我们要和草原上的胡狼一起争抢，我们要送走我们族里的老人，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度过冬季。”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同样是人，凭什么他们大梁人就能吃饱饭，而我们要饿肚子？”

  “我们想要食物，大梁有食物，他们那么的坏，要了我们那么多的牛羊，却给我们那么少的食物，我们想要活下去，我们就必须去抢劫啊！”

  “难道因为我们想要活下去，上天就要给我们惩罚吗？凭什么？”

  墨鸦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眼中满是疯狂，他抬脚往帐外走去。

  “墨鸦，你做什么去？”老巫佝偻着身体，像是被风沙侵蚀的石雕。

  墨鸦一脸的嗜血：“既然上天都要给我们天谴了，我也不能辜负上天的惩罚啊，既然我们都要死了，那我也要用我的刀给大梁人一场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