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作者:蜜妮儿      更新:2023-04-10 05:33      字数:3592
  “我有病。”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她的眼睛蓦地睁得很大,似乎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有病,是指身体有病还是脑子有病。年轻人生气,常用“你有病啊”来骂别人,有时候后悔自己做了件蠢事,又会用“我有病”来自嘲。

  也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严肃,严肃得让她有点害怕,她直觉他正在说的,是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

  一瞬间,她脑子里产生了许多种不好的猜测。有病?他会有什么病?肯定不会是感冒发烧阑尾炎这种小病,能治好的病估计他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对她说。那么……就是重病了?还是治不好的绝症?不久于人世?

  如此胡乱猜测着,她忍不住想哭。泪花先是不停在眼里闪烁,不一会儿便控制不住地纷纷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愣住了,明明他还没说重点,她怎么就哭了?

  他把她搂入怀里,柔声安抚“怎么了?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别哭好不好?别哭……”

  他边哄边吻她的头发,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被他紧搂着,仍然颤抖得厉害。

  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离开他怀里,抬起头,张开泪眼,拿掉被泪水和鼻涕沾在脸上的发丝,无比深情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说“不管你有什么病,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陪你一起去克服。就算最后的结局很不好,我也陪着你。我愿意为你生一个孩子,延续你的人生。”

  他惊愕地看着她,知道她误会了。为她这番有点傻气的深情告白,他内心是又震撼又感动,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了。他只好又搂住了她,薄唇贴上她的眼角,轻轻吻掉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说“栗栗,我不是患了绝症,我只是味觉失灵,没有了味觉。”

  伤心难过的情绪渐渐被震惊替代,她睁大眼睛问他“你没有味觉?你一直没有味觉?”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栗栗,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承认我有私心。在我们正式交往前,我担心你知道了我的缺陷,会看不起我,不愿意接受我。在我们正式交往之后,我又担心你知道了,会嫌弃我离开我……所以我直到现在才告诉你。我想,如果我们要结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话,我就不应该对你有任何隐瞒。现在你知道了,你要怎样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哪怕她因此要离开他,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尽管那样他会痛彻心扉,再也不会快乐。说到底,他不想勉强她跟一个不正常的人一起生活,他觉得自己不正常。

  她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缺陷而离开他。她只是一时消化不了这件事情,沉默了几分钟才恍然大悟,对很多曾经不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因为没有味觉,他放弃了当食评家的理想,多次婉拒出席担任厨艺比赛评委。

  因为没有味觉,他在遇见她之前,几乎不为别人下厨。即使下厨也只做西餐。只有西餐可以根据食材的重量来调味,例如煎一块克的牛扒,应该用多少克的盐或糖来做酱汁。又例如烤一个蛋糕,该用多少只鸡蛋多少克蛋糕粉多少克黄油等等,都会精确告诉他,不必为调味困惑。换成做中餐,要炒最简单的一道番茄炒蛋,都需要根据舌尖尝试过后来调味,他无法做到。她曾经还嘲讽他只会西餐,崇洋媚外。

  因为没有味觉,她每次问他一道菜好不好吃,他都只会回答“好吃,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

  严时没想到,把他的秘密告诉唐栗,会给她带来很沉重的心理负担。听着他讲失去味觉以来十几年的困扰,她哭得比他这个当事人还伤心。他哄了半天,她才稍微平复心情。离开他家的时候,她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眼睛都哭肿了。

  他带着一种既心疼又愧疚的心情,去浴室洗了头发洗了澡,穿上一套灰色睡衣,正拿白毛巾擦着头发,门铃又响了。

  他踏着拖鞋去开门。

  唐栗又来了。

  她也洗了澡,身上穿着小碎花的睡裙。睡裙宽宽松松的显得她人更瘦小,但穿起来很舒服。一头披肩长发还未彻底干,发梢有点湿湿的,她伸手去摸着头发,望着他说“今晚我想陪着你。”

  如果不是十分了解她的纯情,他肯定就想歪了。她说的“想陪着你”,就单纯地只是想陪着他,聊天或吃个夜宵。

  夜宵她是吃不下的了,了解了他的苦恼,她比他更苦恼。她预料今晚会失眠,而他因为时差暂时没有睡意,于是两人又坐在了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他揽着她的肩膀,她挨在他的胸口上。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不需要想,只需像现在这样静静依偎,便觉安心。

  是她先开口打破安静气氛“你不要难过,总会有办法的。”

  他笑了,“我没有难过啊,都过去十几年了,我早已习惯。”

  是啊,失去味觉有十三年了,他早已习惯吃什么都无滋无味的困扰。他时常自我安慰,虽然他的舌头尝不出酸甜苦辣,但是他还能正常进食不是吗?他的身体还是健康的。没有味觉,还帮助他戒掉了偏食的坏习惯。从营养而不是从美味的角度去进食,反而让他个子长到一米八六,身体很少生病,还算强壮。

  她却觉得很心酸,又红了眼圈,“可是,你是做餐饮生意的,你见识过许多美食,却尝不出它们的滋味,我觉得是最大的遗憾。”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略沙哑的声音说“我觉得最大的遗憾,是没法尝出你做的食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鼻子一酸,又要落泪。他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聊起别的“我们不要再说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我这次从法国带了一罐咖啡,我冲咖啡给你喝好不好?”

  很快冲来两杯咖啡,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了杯子。

  他连忙问“是不是太苦了?”

  想给她找糖,很快又意识到他家里根本没有糖。因为他喝咖啡,是从来不加糖或奶的。

  她对他露出勉强的微笑,“不要紧,我不喝了。”

  他想了想说“冰箱里有果汁,我给你拿来好吗?”

  他要起身,她拉住他一只手,“不要走开,我们就坐在这里说说话,好不好?”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好,你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很想问问他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令他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才醒来?而且醒来后就失去了味觉?她心里有太多疑问,很想他能给她解答。然而,她又很害怕勾起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还是决定不问了。

  应该去问他身边知道内情的人,她想。

  “你的秘密,除了你的家人和我,还有谁知道?”她又把头靠在他胸口上了,隔着柔软干燥的睡衣面料,听他有力的心跳。

  他坦白告诉她“知道我秘密的人不多,在朋友里面,我只告诉了程德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栗当然没忘记程德信这位心理咨询师。她想起她还留着他的名片,也许明天或后天,可以去他的工作室,详细聊聊。

  “哎,程咨询师的工作室在哪个位置啊?你去过吗?”她抬起脸,眼睛一望到底,清亮纯净。

  严时可猜不到她的意图,很是诧异,“你问他的地址干嘛?你要给他介绍生意?”

  她有点心虚,“没什么,我好奇而已。”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故意装出不满的神气,“不要好奇别的男人好不好?”

  她愣了愣,脑子还在想他是不是吃醋了,他的吻已经落下来,先落在她的脸颊上,然后落在她的唇上,由浅入深,又是缠缠绵绵的一番湿吻。

  她记得卓菲提醒过她的,夜晚的时候,最好不要跟男人接吻。那时她也没问为什么,现在她有点知道了。她意识到他的呼吸渐急促,体温渐炙热。原来放在她腰间的两手,开始上下游移,轻轻扫过她的背部。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她的睡裙太过轻薄了,因为隔着睡裙,她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滚烫。

  也许该停下来,该找点别的事情做,不能再吻下去了,他们同时这样想。

  “看一场电影好不好?”

  “好,看什么?”

  “嗯……”

  约莫一个小时后,唐栗把头靠在严时肩上。电视上播着一部外国影片,播到女间谍快要暴露身份,正是精彩的部分。她的眼睛却不听使唤地闭合起来,长睫毛在眼皮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轻轻推了推她,对着她的耳朵柔声问“很困了是不是?不如回去睡觉吧?”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摇头呢喃“不……不回去……我说过,今晚要陪着你……”

  “要不,我们到床上去睡吧?”

  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她并没有感到羞涩或者不安。她实在太困了,只觉得他的床好大好柔软,他身上的气息好好闻。躺在他的臂弯里,她很快就睡着了。

  他却睡不着。是喝下去的一杯咖啡起了作用,也是她起了作用。即使已关了灯,透过窗外月色,他还是能看到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尤其随着她熟睡发出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部。鼻子更是能闻到她身上幽幽散发的,沐浴露的香气。

  身上热得很,开足了冷气也不能缓解,他几乎一夜无眠。

  她也不是一夜酣睡。半夜她醒来一次,还坐了起身,把手伸进裙子里脱内衣。她就感觉有哪儿不舒服,原来是睡前忘记脱内衣了。

  清晨六点,生物钟唤醒了她。睁开双眼,依稀记得今天是假期,于是不急着起床,而是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着他,打开手机先刷刷晨早新闻。

  他轻轻推着她,“起床吧好不好?”

  她转过脸对他一笑,笑得露出贝壳般的牙齿,“不急嘛,又不用上班,你的床好柔软好舒服,让我再躺一会儿嘛。”

  他盯着她,过了几分钟,声音变沙哑,“床是很柔软,可是……”

  她放下手机,翻过身,懵懵地瞅着他。

  就知道她听不懂。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把火热的身体向她压过去,抱住了她,紧紧贴住了她,使她明白。

  她差点尖叫起来,连忙挣脱了跳下了床,脸上红透了,结结巴巴说一句“起、起床了,我、我要走了。”

  说完真跑了出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从床上坐起来,也不去抓她,只是皱起两道浓浓的眉毛,抿着唇苦恼地笑。

  有个太纯情的女朋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