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几乎是塞满了这块土地，中央的那一小片托起了几具骸骨。他们脸上已看不出形貌，也只有身旁还有几角残破的衣衫。乌鸦飞了下来。

  殷笑的意识在颤抖着。在那几具骸骨中有一具损害得最是严重，他的一只手臂断掉，头也与身体分离。不过，断掉的那只手臂还握着一把长刀，刀身上的鲜血早已干涸，而且连刃也卷了。

  一只略大的乌鸦飞了下来，它向着断臂用力的啄了几下。手臂滚了几圈，那把长刀却依然握在手中。长刀在翻滚的过程中碰到地面，发出微微的声音，乌鸦吓了一跳，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

  白莲，毒潭，泥沼地。

  殷笑低垂着头，空气氤氲着微寒的水汽。他显得很安静，像是一只缺失了心的木偶。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黄透了的叶子，吹到殷笑面前。它的中间缺失了一块。

  泪水便像秋雨一般垂了下去。他伸出手，从空中接住那片叶子轻轻摩裟着。

  “殷家没了，你竟然还在摆弄叶子？”

  黑影冒出来，嘲讽道。

  殷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低下，那片叶子被放在了嘴边。

  “剩了你一个人，依我说你倒不如也去陪他们！”

  仍没有回答，那片叶子在殷笑唇上印了一下。黑影又讥讽道：

  “你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真不如死去的好！与你相关的人或事物，到头来，哪个有好下场？”

  低下头，殷笑张开手掌，手心中是碎成了两半的叶子。他沉默了。蓦地，他抬头，手中紧紧攥着碎掉的叶子。

  “想好了？走到那里，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黑影所指的就是那白莲所在地方。那潭内尽是毒虫，若是走去，怕顷刻间便会丢掉半条性命。

  殷笑的眼像是望不到尽头的石洞，失去了任何色彩。

  “去吧！他们就在那里！”

  黑影的声音在这一刻多了些韵律，殷笑那没有焦点的眼眸微闪了一下。然后他朝白莲走去，如同木偶一般的。

  当他的脚踏进泥潭时，脚下便传来一股吸力。他陷进泥潭中，然后围绕白莲活动的那些毒虫像潮水般涌了过来。殷笑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连那白莲散出的白光也映不到眸中。

  离近了方才发现，在白莲后面还有一道黑色的裂缝，不少魂影缓缓走入其中。此时那大片的毒虫已经扑了上来，殷笑只是费力的拔出脚，继续前走。有一层淡淡地黑雾将毒虫挡在外面，不用说，这肯定是黑影的动作。

  事出有因。不过那个丢失了心，如同木偶一般的人早已无力看破这些，哪怕这些手法很是拙劣。慢慢地，殷笑逼近了那朵硕大的白莲。散着白光的莲花像是身着圣袍的圣女，圣洁得不可侵犯。

  黑影目中的激动已几乎掩饰不住，他看向莲花的眼神是如此的炙热，像是对这一刻已期待了千年。

  在殷笑的手即将碰到莲花的那刻，他另只手中攥着的叶子碎成了粉末。戒指忽而闪起了红光，那些粉末飘到了空中。从另一处地方，也有一些粉末飘来，它们聚到一起，那是个笑容和煦的男子。他散着红光。

  似乎还是有些粉末飞进了眼中，殷笑空洞的眼穴中闪起了亮光。它们点燃了最耀眼的光华，那双眸子又重新恢复了神采。

  “爹爹……”

  殷笑感觉好像做了个梦，现在，梦醒来了。殷海轻轻揩掉殷笑脸上的泪珠，他衣衫完整，是的，他是完好的。

  “阿笑。”

  眼角的光闪烁得更加晶莹。殷海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好好活下去！”

  那些晶莹滑落。下一刻，是漫天的粉末。

  “不要走！”

  喊声震颤了所有的粉末，有一些飘到他头上，像一只大手抚摸着他的头。耳边回荡起那温润熟悉的声音。

  “你长大了！”

  散了。风吹走了所有粉末，留下了一道回忆。然后，少年长大了。

  他没有长高，也没有成熟，然而却长大了。这是一场碎掉的梦幻，他得到了应有的东西——承担。父亲与祖父的期望，殷家的担子，还有不尽仇人的追杀。从这一刻起，他都要担起来。

  懂了，所以长大了！

  殷笑擦干了脸上所有的泪水，那一刻起，他变得严肃起来。

  “这……该死！”

  黑影对这一切的发生，束手无策，因为在那一刻，他竟然动不了了。

  “就算你是神皇亲至，今天我也必须一试！”

  殷笑的手远离了白莲，而黑影在这一瞬化作了一团黑雾。黑雾逼近了殷笑，钻进了他体内。然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头发和眼睛都成了赤红，右臂上突起了十余根狰狞的骨刺。现在殷笑的样子就像一个妖怪。

  “哈哈哈哈……我终于得到了这具身体，现在谁都不能阻止我！”

  “殷笑”仰天狂笑，他看向白莲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往生？你也逃不掉！”

  突起十数根骨刺的右臂抓向那朵散着圣洁光辉的莲花。莲花被拉扯着，在他后面那道黑色的裂缝也逐渐不稳了起来，从裂缝中钻出了大片的魂影。然后泥潭中的毒虫似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逃难似的远离这里。

  那裂缝似是要愈合一般，所以钻出的魂影也更加少，但只要出来的，全部是魂体凝实的。莲花被“殷笑”扯掉，他振臂大笑：

  “什么狗屁静土，我不稀罕！既然你们要往生，有寻净土，那我偏要毁了这门户！”

  倏地闪起了一道白光，那白莲消失。“殷笑”的动作一下停住，他四下看看，脸上忽然露出惶恐的表情。

  “出来！出来啊！”

  他的瞳孔里出现了一朵白莲的影子。然后“殷笑”一下滚到地上，痉挛着。额头上的汗珠大地大滴地滚落。突然，他身上所有的异样都消失了，像是从未来过。殷笑脑中响满了一个恢宏庄严的声音：

  “大彻大悟者，可以往生十方净土！”

  白光闪着，它的生气犹如朝阳一般。很快，殷笑的身体便如一个容器般的，充满了白光。只是这个容器确是漏的，白光从底下的口不断流走，一同流去的还有他自身的生机。

  那黑影早已湮灭于白光中，可他种下的恶果，却远未停止。殷笑的神智已经模糊，他可以看到在那即将合上的黑色裂缝内，有两道人影在向他招手。然而他的视线已模糊不清了。

  裂缝闭合，那些魂影也没了踪迹。殷笑体内的白光已闪地如骄阳一般。忽然，他手上的戒指冒出了一道红光，那红光同样蓬勃，在进入殷笑身体时就已与白光并驾齐驱。于是，泄去的生机缓缓被阻住，然后回转。

  戒指中的红光弥上了容器裂开的口子，这容器便承载了两种力量

  。两种力量在殷笑的体内不断交缠，融合，然后殷笑身外结起了一个大茧。

  万物俱寂，时光飞逝。同一片地方走过的有新叶，有黄叶，还有枯叶，自然也少不了霜雪。但那么多春秋都有这样一个红白的大茧，一直静默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