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

  见凛若应了下来，匡时衡顿时连连笑道，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凛若，谢谢你。”

  “我与将军有缘相识一场，若是能够帮到您，也是荣幸之至。”

  若是换作她刚到京邑之时，她可能连见都不愿意见匡时衡。

  只是经历这么多风霜雨雪之后，她反而释怀坦然了许多。

  倒不是说她一点怨言也没有，而是她更愿意这样平静地看着匡时衡，平静到她忘了他是她的父亲。

  “凛若姑娘答应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我自然应该好好款待。这几日你暂且就留在匡府，如何？”匡时衡悠悠笑道，满眼柔和。

  这也是凛若第一次看到匡时衡这般柔和的神情，换作以前，她是万万不敢想的。

  “留宿就不必了，早就听闻将军府的假山花园风光无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前去欣赏啊？”

  在她儿时的记忆里，假山花园一直是她的痛。

  日日清晨，她都要在那里习练武艺，做到真正的闻鸡起舞。

  在她手筋和脚筋被挑断之际，恰巧就是她最心死神灭的时候。

  练了十年有余的武艺，在一朝就全然废弃了。那一刻，她觉得她数十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只是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反而想看看那个令她黯然神伤的地方。

  顺带，她也去看看她。

  若她还在之前那个住处的话。

  “当然可以，我这就带凛若姑娘前往假山花园。”

  说着，匡时衡便伸手将凛若往外请，一副主随客便的模样。

  “哦，不！”凛若立即回绝道。

  “我的意思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假山花园。将军就当我没见过世面，是去开开眼界。”

  若是由匡时衡陪着，自己还怎么找她？

  只是，听到凛若这么说，匡时衡也不好再坚持。毕竟人家才刚刚答应他，自己若是拒绝，倒显得他小家子气。

  “好。只是假山花园分叉众多，凛若姑娘不要迷路了才好。”

  “您放心，不会迷路。”

  当她重新踏入假山花园时，一股熟悉的亲切感顿时向她扑来。

  绵延几里的鲜花争相开放，五彩斑斓，瑰丽芬芳。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还是她临走之时的模样。只是经下人修剪后，倒比以前更齐整了些。

  凛若踏在厚土之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每挪动一步，凛若都觉得自己的脚步厚重了一分。

  她去的方向，就是先前陆锦兰居住的方向。只是现在，她不确定她是否还住在哪里。

  当她终于走到她的门前，凛若顿时停了下来，想要扣门的手也悬在空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若陆锦兰与她毫无关联，她绝不会是现在这般为难的模样。

  但正因她是她的母亲，她连见面都需要勇气。

  在门前大约停了半刻钟后，凛若还是轻轻扣起了门扉。

  日后，怕是要找其他的借口。

  “咚咚咚。”

  一阵轻舒的敲门声过后，梨木制的门被缓缓打开了。

  而看着眼前的女子，凛若顿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她还是离日之际的陆锦兰吗？

  此时此刻，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早已被岁月染成了白色。白皙胜雪的面容之上，已有道道细纹。

  更令凛若没有想到的是，她穿的不是一府夫人穿的华袍，而是婢女穿的佣服。

  这是……

  正当凛若看的出神时，陆锦兰同样看的出神。

  眼前这个女子与匡婧一模一样，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她耳髻旁有一处鲜红色的伤痕。

  她是匡婧吗？

  她的女儿回来了吗？

  “女，女儿。是你吗？”

  陆锦兰伸手便要摸凛若的脸，声音暗哑地说道。

  而凛若不闪不躲，正好让陆锦兰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瞬间，凛若湿润的眼底顿时漫出了泪珠。

  这种感觉，久违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您的女儿，我叫凛若。”凛若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擦了擦眼泪笑道。

  “凛若？凛若。”陆锦兰在口中连连重复道：“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匡婧。”

  看着自己母亲痴颠疯魔的神情，凛若建立起来的所有戒备心顿时松了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

  瞬间，凛若便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原以为是生了什么大疾，但划过她的脉象之时，却发现她的脉象平稳，没有高低起落之象。

  而她这副气丝羸弱的模样，竟是因为饿的！

  饿的？这么久以来，她竟没有好好吃过饭！

  瞬间，凛若的心里顿时怒火中烧。她是说过陆锦兰今后在匡府的日子不好过，却怎么也没想到，匡时衡竟这般狠心，完全不管不顾！

  这还是他吗！

  “我确实不是您的女儿，我……”

  凛若还想说些什么，陆锦兰立即打断道：“你和我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你真的不是她吗？”

  听着凛若的否定，陆锦兰的眼底顿时划过失落和悔意。

  “我，我对不起她啊。”说着，陆锦兰立即蹲了下去，紧紧抱着自己，竟哭出了声来。

  看着自己母亲这番后悔的模样，凛若原本平静不已的心顿时掀起层层骇浪，波涛汹涌。

  她这是？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她。她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我都知道。”

  说着，陆锦兰将头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放肆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这一刻，凛若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立即将陆锦兰扶到了她的房间之中，只是她一进去，便早已不是她当初看的那个景象。

  偌大的房间之中只有一张破床，连梳妆台、桌子和椅子都被统统撤走。

  更没有青灯古佛的任何迹象，况且看着陆锦兰的精神状态，她又怎么可能潜心念佛？

  匡时衡啊匡时衡，你为了让自己的颜面过的去，竟不惜将她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什么也没有。

  她还是你的大夫人吗！

  来不及多想，凛若便将陆锦兰扶到了床榻之上。

  只是陆锦兰实在太饿，一瘫倒在床上，却怎么也起不来，只能看着凛若为她忙前忙后。

  这一刻，她再也止不住眼泪的决堤，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她多么希望匡婧能够陪在她的身边，若自己当初勇敢一点，坚决一点，或许她就不会失去她，而她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恨，恨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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