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节
作者:青青绿萝裙      更新:2023-04-26 16:43      字数:2965
  丰郡王立即摇头,将她写的纸张丢入火盆:“这……太危险。”许意娘敛去眼底的神色,写道:王爷勿忧,齐王敢即可。齐王无谋,却能?断,事到临头,他豁得?出去。许意娘整理思绪,慢慢写出自己的计划。丰郡王看罢,思量许久,方才微微颔首应下:“依你所?言。”许意娘微微一笑,揉掉纸团,看着雪白的宣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的心也慢慢平静。还?有一个月。第500章 进与退七月初下过?几场小雨后?, 又是长达半月的干旱。灾情陆陆续续上报,纵然?有太仓粮食赈济, 今年的收成也肯定好不了。皇帝已经频繁召见钦天监, 询问旱情何时能缓解。可钦天监不是气象部门,也没卫星监测,实?在给不出确切的说法。于是, 一?件在古代司空见惯的事发生了。皇帝命礼部祈雨。其实?旱情刚开始的时候, 各地?知府、布政使就陆续干过?,祈雨于名山川河, 祭祀河伯龙王, 反正不管正神野神, 需要降雨的时候都来一?遍。但没什?么用。这时候, 大家就普遍认为是等?级不够。各级地?方官员不行, 就得礼部上了。王尚书自?王五被牵连后?,一?直抱病在家,这会儿也没法再躲, 身为大宗伯, 他就是朝廷“礼”的代表。一?场严肃的祈雨就在京城山川坛展开。山川坛在正阳门西南,天坛对面?, 是京城的祭坛之?一?。当天,文武百官穿上祭服,一?道去陪祀。谢玄英很少穿祭服, 只在每年皇帝祭天的时候穿过?,方心曲领的青罗衣,配红白两色的大带, 犀牛角革带,下面?还有相应的绶、牙牌、玉佩, 叮叮咚咚挂满整个腰间。梁冠华美庄严,但程丹若觉得有点丑,全靠谢玄英的脸和身材撑着,才没让祭服看着像一?个黑布袋。谢玄英就穿戴着全套礼仪服饰,去太阳底下罚站了一?上午。没下雨。王尚书大概心气一?泄,上书请罪:称自?己老病无能,尸位素餐,有严重的渎职行为,才导致了祈雨失败,恳请致仕。在天人感应的迷信时代,出现大的自?然?灾害,肯定要人背锅。王尚书上路,皇帝斟酌半天,准了。七月底,王厚文致仕归乡。王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压根没期待皇帝挽留,上头一?准,他们就收拾行李,潦草而?迅速地?离京。速度之?快,让人怀疑王尚书是不是要不行了才急着叶落归根。但王家没有任何解释,安静低调地?闭门谢客。三日后?。顺天府密云县。王厚文和王六坐在客栈的小院中,对弈落子。“祖父,您就不怕这一?走,再也回不去了吗?”王六敲敲棋子,语气低沉,“咱们的陛下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王厚文身穿道袍,头戴幅巾,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小六,你还不明白,我?能不能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回去。”王六阴沉着脸,没有接话。王厚文知道,他是对陛下生了嫌隙,不想入朝为官,宁可做一?富家翁。“其实?,我?也后?悔过?。”他没有劝解孙子,反而?提起?了旧事,“李公?死时,晏子真挂印而?去,我?却迟疑了,留下了。”王六听过?这段往事。王厚文不是纯真派的弟子,可若水学派也是心学之?说,与同样出自?心学的纯真派理念相近,他和晏子真年纪相仿,时常往来。彼时,李悟还活着,他曾拜访过?李公?,少年轻狂,总以为自?己大胆无忌,没想到李悟更语出惊人,作风前卫。他抨击理学,痛骂朱子,认为男女平等?,感情至上,只讲礼不讲人情的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把年轻人吓得一?愣一?愣的。所以,王厚文很尊敬李公?,可也没有全盘接受对方的想法。可是这样的一?位大家,被冤死在了狱中。很多人都知道,李悟是清白的,甚至冤枉他的人比旁观者?更清楚他的清白。与女弟子有染,不过?是政敌污蔑的手段。男女阴私的事解释不清楚,一?盆污水泼下来,干净的也脏了。李悟最终自?杀。晏鸿之?挂印而?去,再也没有回朝堂。“我?很羡慕晏子真。”王厚文缓缓道,“他能率性而?为,可王家不是晏家,没有江南的千亩良田,老家虽有薄产,可到底是太薄了。”王六安静地?听着祖父讲古。“最后?,我?留下了,直到现在。”王厚文自?嘲道,“我?笑许继之?八面?玲珑,我?又何尝不是?厚文,厚颜尔。”王六争辩:“‘一?忍可以支百勇’,若非如此,祖父安能位居阁臣?”“在陛下眼中,七品官也好,首辅也罢,都是臣。”王厚文笑道,“你当我?看不透?小六,我?当年没退,为的是让你今日能退。”王六怔住了。“你心里有傲气,我?不勉强你。”王厚文道,“你收拾一?下,回家去吧。”王六摇摇头:“祖父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王厚文道,“走吧,我?已经对不起?小五,不能再让你也折在这儿。”王六眼中浮现出惊愕:“祖父此话何意?”王厚文笑笑,没有回答孙子的疑问。-许宅。许尚书正在吃西瓜,通红的瓜瓤切成小块儿,盛放在水晶盘中,仿佛玛瑙玉髓雕成的摆件,赏心悦目。“老了。”许尚书吃了两口便放下,“瓜都咬着费牙。”许大爷却没有父亲的闲情逸致,反而?问:“爹,王厚文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不然?呢?”许尚书笑呵呵地?问,“他是礼部尚书,若是不走,是让杨奇山走还是让天子下罪己诏?”许大爷不由感慨:“这时候退,未免也太……齐王居然?没有动作。”“王厚文清高,不会和藩王多来往,嘉宁又死了。”许尚书慢慢道,“他是舍了前途,保全家族啊。”说着,忍不住呵呵一?笑,“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许大爷动动嘴唇,终究是没敢接话。他知道,父亲就后?悔了。第一?次离开朝堂时,许尚书也是乐观的,他有人脉有学生有朋友,只要风头过?去就能重返官场。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在野的日子看似潇洒,可唯有真正失去权力的人,方知晓个中难熬。他依旧被人尊敬,却也只是尊敬,不像如今,一?句话出口,底下的人就要揣摩许久,一?个眼神给出,不必明说,就有人办得妥妥当当。家中依旧门庭若市,却也只是人多罢了。以前进进出出的都是六部高官,寻常人连进门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可回到老家,连商贾都敢递帖拜见。最重要的是,远在江湖,便不再能干涉庙堂。一?个习惯了决策国家未来的人,再也无法插手朝政,比杀了他还要难受。那几年,许尚书老得很快,发落齿摇,日渐消瘦,人眼见着蔫了。直到丰郡王派人前来。许尚书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招揽。官场退出容易,回去难。他在尚书之?位退隐,难道还能回去为一?布政使?可七卿的位置就这几个,谁都想取而?代之?。这些人中,不止是王尚书这样的政敌,也有他曾经的人脉。许继之?是户部尚书,人脉才是人脉,不是户部尚书了,人情就是另一?种还法。他后?悔了。押注丰郡王,是图谋从龙之?功,看上了他许诺的首辅之?位,更是看上了重回棋局的机会。许继之?不想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七八十?岁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他做出了选择,回到了朝堂。现在,轮到王厚文了。“不过?,王厚文能忍,忍到现在突然?走了,却是古怪。”他自?言自?语,“你确定王家已经离京了吗?”“确定,下人亲眼看见他们上船了。”许大爷回答。许尚书闭上了眼睛。-王厚文引咎辞职的当天,齐王确实?在府邸发了很大的脾气。但要说多么震惊,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