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含胭      更新:2023-04-26 19:06      字数:4258
  她知道自己很过分,却想不出办法来解决,就像她想不出办法解决她和石靖承的婚约一样,她现在最擅长的,就是逃避家里的一切。边琳渐渐也发现了女儿的变化,后来就不怎么再打扰她,就像现在,她和丈夫吵架了,都没有给卓蕴打一个电话。卓蕴想了半天,还是给边琳打了个电话,意料之中,边琳说没事,小吵架而已,让卓蕴别担心。“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边琳在电话里叹着气,“也没几年好活,就这样吧,以后我也不去管他了,他爱怎么就怎么,我就当他死了算了。”卓蕴无话可说,她的妈妈,明明才四十六岁。大概只有卓蕴记得,妈妈画得一手好画,是她画画上的启蒙老师,她还会刺绣、会编织,会做很精巧的手工,这些东西在卓明毅眼里一文不值,所以妈妈也很多年没再碰过自己的兴趣爱好。卓蕴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赵醒归抬头看她,见她神色不对,问:“卓老师,你怎么了?”卓蕴在他身边坐下,说:“刚接了我弟的电话,我爸妈吵架了。”赵醒归问:“为什么吵架?”卓蕴说:“因为我爸出轨。”赵醒归张了张嘴,大概没想到卓蕴会这么直白地把家丑说出来。“赵小归,我问你。”卓蕴托着下巴看他,“要是你爸出轨了,你会劝你妈妈和他离婚吗?”赵醒归严肃地说:“我爸不会出轨的。”“我是说如果。”卓蕴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如果,如果,懂了没?”“我无法想象。”赵醒归说,“我爸不会出轨的,他很爱我妈,我妈也很爱我爸。如果……如果我爸出轨了,其实不用我劝,我知道我妈妈的脾气,她会主动和我爸离婚。而且我妈是个财务,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爸净身出户,完了我和我妹全归我妈。”卓蕴听到一半已经大笑起来,听完后简直乐不可支:“你妈妈这么狠的吗?看不出来啊,我觉得她好温柔的样子。”赵醒归也笑了:“我只是回答你关于如果的假设,事实是,我爸爸不会出轨,我妈妈也不会。”卓蕴斜眼看他:“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啊?”“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赵醒归说,“我从小就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第27章 、卓老师,我今天被人欺负了。卓蕴饶有兴致地打量赵醒归, 赵醒归被她看得神色都不自然了:“你干吗这么看我?我哪儿说得不对吗?”“不是,我就是觉得……”卓蕴说,“你这个年纪说出这样的话, 有点过于老成了,你知道什么是爱吗?”赵醒归说:“知道。”卓蕴:“那你说说, 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赵醒归脱口而出:“就是我爸对我妈那样, 我妈对我爸那样。”“哈。”卓蕴笑了一声,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赵醒归深深地看着她:“是真的,会有很多细节,你仔细去感受, 能感受到的。”卓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赵醒归觉得卓老师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有些不服气地问:“那你说,怎样才是爱一个人。”卓蕴一愣,继而摇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赵醒归提醒她, “你不是有未婚夫吗?”卓蕴微微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儿:“我觉得吧, 没结婚前, 一切都只能算喜欢,就算结婚了, 也不一定有爱,比如我爸和我妈。”还有她和石靖承。赵醒归迟疑了一下, 问:“你妈妈……会和你爸爸离婚吗?”“应该不会,要离早离了。”卓蕴重新翻开赵醒归的物理卷子, “别说了,你继续做题吧, 我马上就改完了。”赵醒归感觉到卓老师不愿再聊这个话题, 也只能趴回桌上拿起了笔。四点多时, 窗外的天色暗得更加彻底,乌云滚滚而来,没一会儿,“哗啦啦”的雨声便响了起来。卓蕴望向窗外,又把视线投到赵醒归的侧脸上,他脸色苍白,却什么都没说过。卓蕴说:“赵小归,下雨了。”赵醒归“嗯”了一声。卓蕴很担心:“你背疼吗?”赵醒归垂眼盯着面前的本子:“有一点。”很好,还没嘴硬。卓蕴劝他:“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吧,别硬撑了。”赵醒归倔强地摇头:“不用,我没事。”卓蕴没再勉强,只是时不时地去观察他的表情,十分钟后,忍不住说:“赵小归,你要真难受就去休息一下吧,你脸色好差。”赵醒归:“……”卓蕴叹气:“我不走,会陪着你的,没到时间呢。”赵醒归考虑片刻,终于同意了。他转着轮椅来到床边,脱掉外套,当着卓蕴的面把自己转移到大床上,看他在床头靠好,用手抓着两条腿将腿摆直,卓蕴才发现,他的腿真的比普通男孩要细一些,藏在宽松的运动长裤下,大腿肌肉瘦弱得有些明显。她帮他拉过被子盖上,又往他腰后塞了个靠枕,最后搬过椅子坐在他床边。赵醒归被神经痛折磨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卓蕴,问:“卓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卓蕴笑着摇头:“不会。”赵醒归皱了皱眉,卓蕴问:“很难受吗?”“背疼,一阵阵的刺痛。”赵醒归神情恹恹,“我讨厌下雨。”卓蕴说:“我也讨厌下雨。”赵醒归没再说话,卓蕴起身拉上窗帘,又把顶灯和书桌上的台灯关了,整个房间只余下床头灯幽幽的光亮。赵醒归安静地靠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他胸肋处,卓蕴能看到他宽阔的肩和平坦的胸膛,他穿着白色长袖t恤,双手放松地交握在小腹处,呼吸很慢,一呼一吸间,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卓蕴对他微笑:“睡一会儿吧。”赵醒归却摇摇头:“不想睡,我躺一下就行。”上次在卓老师面前睡着后,他尿裤子了,给小少年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会儿打死都不敢睡着。卓蕴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按按他的额头,没发烧,稍微放了点心,说:“你要是真不舒服,明天就向学校请假吧,身体要紧,这几天都会下雨。”赵醒归又摇摇头:“明后天不行,高二年级月底有月考,我拜托老师帮我要了卷子,在教室里做,和他们同步考试。”卓蕴不解,问:“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高二上课?待在高一纯粹是浪费时间啊。”赵醒归沉默了一会儿,说:“高二的教室全部在二楼以上,我们学校没电梯,我上不去。”卓蕴接不下去了,赵醒归又说:“如果我通过了期中考试,还得让某个高二班级搬到一楼去,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别这么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学校没电梯。”卓蕴知道自己的安慰苍白又无力,将心比心,如果她是那个高二班级的学生,学期中段还要搬个教室,哪怕知道是为了迁就一位身体不便的同学,估计也会和好友吐槽几句。赵醒归慢悠悠地说着:“我现在,实验课、计算机课都没去上,因为要去专门的教室,都在楼上。我个子太高了,苗叔背不了我,有几个男同学说要背我上楼,我妈妈不放心,没同意。”卓蕴一直静静听着,赵醒归眼睛望向天花板:“我有时候会想不通,为什么医院、办公楼、商场、火车站都有电梯,学校却没有。我会想,是不是没有别的不能走路的学生了,还是说,他们都不去上学了。”卓蕴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大概是为了歌颂母爱的伟大和同学间的友谊,说有一位妈妈为了腿脚不便的孩子能上学,从小学开始背他上下楼,一直背到他上高中。后来男孩长大了,妈妈再也背不动他,便由男同学们来接力,每天背上背下,终于,男孩顺利地参加高考,考上了一所大学。卓蕴当时看了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这则新闻很一言难尽。明明,只要学校有一部电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又安全,又高效,根本不会衍生成一则社会新闻。赵醒归隔着被子摸摸自己的腿:“我现在觉得,好像还是长得矮点儿比较好,苗叔他们会轻松很多。”卓蕴瞪圆眼睛:“那不行!高个儿多帅啊!”赵醒归笑了起来,卓蕴跟着他一起笑,她很放松,问:“小归,你在学校上厕所方便吗?”“还算方便。”赵醒归说,“今年暑假,为了我能上学,我爸爸出钱在我们学校一楼男厕所修了个无障碍隔间,装了马桶和扶手,轮椅可以进去,专门给我用。”他顿了一下,“我爸爸对我说,我要接受现在的自己,他们已经用尽办法为我治疗了。截瘫,现在的医学也没有办法让断了的神经重新连上,我能做的就是保持锻炼,做好个人护理,尽量减少并发症的发生。医生说我的神经没有全断,说不定哪一天会恢复一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案例,只是,幸运的人总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瘫了就是瘫了,好不了的。”普通人都会因为阴雨天而心情不好,对赵醒归来说还要加上一份疼痛,所以他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低落,卓蕴被他感染,心里好难受,说:“说不定的,也许以后医学会有所突破,你的伤会有办法治疗。”赵醒归笑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卓蕴伸手拍拍他的左手手背:“别乱想,现在科技大爆炸,十年前根本想不到现在的世界会变成这样,你又怎么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不会有奇迹发生呢?”“十年后,二十年后。”赵醒归重复了一遍,突然反手扣住卓蕴的右手,抓得很牢,“十年后我二十八岁了,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二年。”卓蕴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抓着,他的手掌依旧很凉,好像碰到雨天,掌温就热不起来。他的手指摩挲着卓蕴的手背,视线始终与她相凝:“卓老师,十年后,我们还会有联系吗?”卓蕴点点头:“会。”看着赵醒归酷酷的脸,像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卓蕴干脆抓起他的左手摇一摇:“我保证,一定会。”赵醒归眨了眨眼睛,唇边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卓老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秋雨与春雨不同,春雨缠绵淅沥,能滴滴答答延续好多天,秋雨却是下一阵停一阵,雨势时大时小,随着落雨,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这是赵醒归受伤后度过的第二个秋冬季,也是离开医院恒温环境后,头一次碰到大幅度降温。他没有知觉的下肢血液循环不好,两条腿冰凉,医生说一定要做好保暖,不能再像以前健康时那样任性,所以赵醒归被迫在校裤里穿上了棉毛裤,大概是全校最早穿上的那一个。周一、周二,他在高一3班教室里参加高二年级的月考,同学们上课下课,他充耳不闻,就按着考试时间伏在桌上做题。平时,赵醒归在学校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八点前到校,第一堂课下课后学校有早操,同学们都去了操场,他会趁机去上一次厕所,也不用赶时间。赵醒归喝水向来定时定量,上过那一次厕所后,他就不再喝水,一直等到上午的课全部结束,离开学校前,他可能会再去一次厕所,然后无牵无挂地上车回家。只要离开学校,他就会变得安心,基本不会再碰到出糗的情况。可是参加月考就不一样了,每门考试都要花至少两个小时,高一的学生去早操时,赵醒归依旧坐在桌子前做题。语文考完后,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立刻开始数学考试。为此,赵醒归周一下午都没回家,中午在车上放下靠背睡了一小时,午饭也是让苗叔去食堂买来的。周二也一样,早上,等赵醒归考完英语和物理、揉着酸痛的后腰时,班里的同学早已下课,全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