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作者:三百荔枝      更新:2023-04-27 04:02      字数:4148
  先是在那个李婆子面前被下面子,又在福梅院被忽视受气,朱氏心里早窝了火,瞪了眼过去:“外头你管我也就罢了,那是给你几分脸面,免得让你在林府中被人耻笑,既在自个院里头,便要明白尊卑老幼,在你姑母和表嫂那儿倒是清楚,到我跟前就不明白了?如今还没成罹四奶奶,就要端起主人的架子了。”郗雀枝站在原地,咬着唇,似要哭,她是庶出,生母难产死了,在郗府过得说是好,但自比不得嫡出,家族门户越小,越喜苛待,便连给她寻的人家都是个家风浪荡的。姑母对她这个嫡母心有隔阂,是她努力讨好,百般顺从。她擦掉眼泪,进了内室去。-趁着午间,活都干得差不多,微明院的侍女婆子都躺在廊下或是回屋打了个盹。看见女子回来,刚打了盆凉水洗脸醒神的红鸢边泼掉水,边笑问:“听府里婆子说舅奶奶和表娘子早便离开福梅院了,大奶奶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来回走着,早生了燥意,宝因走过游廊,拿丝帕在颈间滚了滚:“我亲自去了趟东府,怕那些仆妇起什么歪心思。”红鸢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笑起来:“也是,那些婆子惯会当面一套,背着主子又是一套,表娘子她们又是刚来,不懂得这些人的厉害,只怕被欺了也不会说。”“听说那个舅奶奶刚入府时,便东张西望的,许是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怕也不知道。”宝因乜去:“是谁说的这话?”侍女赶紧跪下。宝因还来不及说什么,腹中胎动了下,她扶着门,朝那人斥道:“日后关于那边的话,你们这舌根子别乱动,只要记住她们也是主子就行了。”郗雀枝她们以这样的身份来,心里最是细腻敏感,别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都够躲起来想许久的。见女子不适,红鸢放下铜盆,把跪着的侍女遣走后,上去搀扶着女子:“大奶奶要不去躺着睡会儿?”走了这么久,已渐感力不从心。宝因轻扶额,吐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里间,脱下手腕、颈间和耳垂的饰物后,在罗汉榻躺下,合眼解乏。这一觉,便是睡到天昏地暗。昏昏沉沉间,外面忽然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是守在廊下的侍女与来人说起了话。没一会儿,侍女焦躁喊着“大奶奶”跑进来,里间门口的帘子还没被挑起,话已先出了口:“长极巷那边来了人,说您娘家太太重病不醒了。”作者有话说:十七号还有~-第96章 昏迷侍女禀完, 便退了出去。宝因心下一阵骇然,上月中旬,西南那边的文书送来,因没有任何迹象可证明她大人谢贤和郑彧跟郡县丢失相关, 故皇帝虽气恼, 却也只能以两人识人不清, 再三保举无能之人, 有徇私之嫌,罚了两年俸禄。除此之外, 郑彧的事还波及到了七大王,因皇帝胸痹加重, 仍在静养中, 原本的庙祭本是七大王和太子一同代帝祭祀, 可几日后,却以七大王感染风寒,改由三大王李风替代了。谢贤的司徒公也被罢免, 只余尚书右仆射。圣意不再顾及世族, 朝堂出现了波动, 七大王怒不见郑彧,谢贤委靡告假好几日才重新上朝。家族权势受阻, 或许是心有郁结, 自去年以来,断断续续生病的范氏也再次遭了场大疾,卧榻多日。远在外地的三姐谢絮因携儿带女, 匆忙赶回来侍疾。她那时也去看过一回。明明都已无碍, 怎会突然便严重了起来。想着这些事, 宝因连晚食都没能顾上吃几口, 早早便沐浴歇息了,只是躺在卧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没能入眠。守在帷幔外,没什么困意的玉藻坐在方杌上做着针线活,听见床帏里的细微动静,小声安慰:“大奶奶不必忧心,太太会没事的。”宝因睁开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声音里带着整日的倦意:“我明日带着兕姐儿回去一趟,怎么也该探望探望,三姐离那么远都回来了,还一直在那侍疾,倘若这次...那岂不是我的不孝了。”玉藻明白女子的意思,是想要回去侍疾,可如今府中事务管着,离开太久,难免叫有心之人给搅乱了,而且又有身孕。只是孝顺当头,嫡母已经重病不醒,谢三娘子都侍疾这么多日了,身为女儿,再不回去,着实叫人诟病。她咬了咬唇:“大奶奶要去几日?”不动声色的抬手擦掉眼泪后,宝因从容开口,不似在哭的人:“要看太太情况如何。”拾掇好针线,放在罗汉榻边的高几下后,玉藻拿来烛台架,放了三支蜡烛上去,一一点燃:“那我跟着一块去。”“红鸢跟我去便行。”宝因还是有些不放心东府和福梅院那边,若要留个人下来做耳目,自然是从小便侍奉自己的人,心事被人疏解,她也打起了呵欠,“你看着点府里,不要出什么乱子。”心里正在担忧这个的玉藻立马答应下来,察觉到女子的困意,不敢再拖延,赶忙吹灭油灯,去了外间睡觉守夜。夜深后,万物陷入一片寂静。...卧床前,三尺远处,高几上的蜡烛一寸寸燃着。微弱的烛火照映着屋内,床帏里的人眠意浅薄,时醒时睡。随着烛泪爬满烛台架,窗外幽深的夜色也渐渐转为青色。寅时醒来后,宝因便再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卯时,她喊来李婆子,把照看府内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后,又让人去备好车驾,收检了几样补药一块放上去。今日是初五,需要去福梅院请安。她洗漱梳好妆,先让乳母抱着林圆韫去角门外,自己则携着红鸢去了郗氏那里。刚穿过游廊,便遇见桃寿用漆盘端了两盏热汤来,瞧见女子,她也有眼力见的主动说笑道:“表娘子在里面,卯初就来了,陪着太太一块念完佛经,有表娘子在,里面都用不着我侍奉了。”宝因边解开身上的莲青木芙蓉披风,边轻轻颔首,随后进屋去万福请安。原还在与妇人说笑的郗雀枝回过神,连忙松开挽着郗氏臂膀的手,像是只受惊的鸟,两手松松握拳,屈膝行礼。有了喜爱的晚辈在旁边,郗氏看起来柔和了些,听到女子要带着孩子回谢府去也不说什么,只嘱咐道:“母亲病重,做女儿的是该回去瞧瞧,但兕姐儿年纪还小,不宜在那病房中久待,看过几眼便抱出来,你也怀着身子,不要让我那还未出生的孙儿沾惹了什么晦气才是,侍疾这样的事,想来你那两个阿姐和母亲氏能够理解的。”话尾处,又言:“府中你也不用担心,航姐儿虽然不能帮你,但有雀枝在,她在家中时也管过几日家。”宝因看过去,带着审视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妇人身旁。郗雀枝也紧忙低眉顺眼,敬小慎微的说道:“姑母太瞧得起雀枝了,去年大父丧礼,我只是帮母亲和叔母她们打理了些丧务,那不过是些九岁孩童也能做的事罢了,到了建邺来,姑母府上便有郗府十几个大,其中事务繁杂,也只有表嫂这样的人才能打理的有条有理,若叫我来理,怕是要闹笑话的。”前面这番话是讨好女子,后面这番话便是要赶紧讨好妇人:“想必表嫂也早已吩咐了人下去,姑母要一心叫我去管,我可要疑心姑母是不乐意雀枝陪在身旁说话解闷了,我昨日刚来,您就要我指使我去别处,既不喜我,我明日收拾收拾回去便是了。”郗氏也吃这套,笑着言语:“罢了罢了,多留你几日在我身旁陪陪我解闷也好。”随后便转头对女子说道,语气慈和,“你也早些去吧,不要耽误了。”宝因面色淡淡,瞧完姑侄情深,脑袋轻点,步履微动,撩帘出去了。眼睛觉察到门帘动了动的红鸢,也马上掸开手上的披风,人一出来,便手脚利落的披了上去。宝因脚下虽未停,却走得缓慢,一面还低头系着结,及地的裙摆也被轻轻踢起。红鸢便跟在后头,仔细整理披风。绕过廊柱,出了院门,行走在府里,又跨过二门后,主仆二人一路到了西角门外。见人出现在府门口,小厮连忙搬下车凳摆放好。在登车前,宝因偏头亲眼瞧见林圆韫与乳母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才放心的由侍女搀扶着踩上车凳,手落在腹部,有些艰难的弯腰入车舆。牛车平稳驶到长极巷谢府时,已是两个时辰后。李傅母早已等在角门,人瞧着老了不少,眼睛是红肿的,还不停在抹眼泪,直到见到林府的车驾来,才有了些笑意。她碎步跑下台阶,亲自去车帷前,扶着女子下来,人刚站稳在地上,便止不住哽咽道:“五姐回来了。”看着眼前人哭了许久的苍老模样,宝因鼻头发酸,不由得动容,李傅母是随着陪嫁到谢府来的侍女,后面又照顾她们这些哥姐儿长大,范氏对她而言,那已是亲人。她伸手握住仆妇来扶自己的手,又拿出丝帕,帮忙擦着眼泪,极力忍耐着哭意:“母亲可还好?”李傅母摇头,又捂嘴哭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毕竟人还没走,哭起来算怎么回事,可又止不住心中的伤心,便只有偷偷哭,想来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如此过来的。正巧,这时乳母抱着林圆韫下来。宝因伸手牵过女儿,让她叫人,也好驱散驱散仆妇心中的哀痛。已快一岁半的林圆韫乖乖喊了声,虽口齿不大清,听着却软糯喜人。仆妇连连笑着点头:“兕姐儿长大了,你外祖母要是能听见,怕是马上就能醒了。”说了几句话后,李傅母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还站在府门口,急忙侧身邀人先进府里去,又说十姐谢珍果知道女子要来,卯时起来便在等着了。把林圆韫交给乳母后,宝因抬脚往谢府走去。红鸢忙上去扶着。几人到了西棠院,果不然是谢珍果最先起身,直接奔着女子来了,眼睛也是哭过的:“五姐。”宝因浅笑着,没有任何话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像小时候哭的时候那般安慰。没一会儿,屋里又走出名妇人,笑着喊道:“五姐。”她身后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万福喊了“姨妈”。“三姐。”宝因也回了个笑,又夸赞了几句外甥女。谢絮因比她要大十来岁,女儿也都十三四岁了,如今虽已三十好几,却仍可见风姿绰约,性子最为祥和,不争不抢,跟着丈夫外放也不抱怨什么。范氏总爱说,她生的大姐过于刺,生的三姐又太柔。上次来探望时,谢絮因还没到建邺,这是她们时隔十一二载,再次相见。妇人亲自拉着女子上了台阶,往屋内去。进了门帘,宝因抬手轻扯系带,脱下披风递给侍女后,便先去到里间探望范氏。靠近卧床,先就看见妇人双目紧闭,消瘦不少,鬓边生了白发,脸色没有半点气血。她鼻翼翕动,偏头合眼,泪水成珠,似明珠般的大小,接连滑落下来,实在忍不住这哭意,连忙扯出丝帕,拭去。“五姐,你得注意身子。”看见这副情景,已哭过的谢絮因也被惹得哽噎,她上前搂着女子走去外间,“昨日大人连夜就请了医工来,只是气血攻心,昏了过去,缓过来便好了,你腹中孩子为重。”到了外间,宝因双手拿帕子捂脸哭了场,却也忍住了声音,只是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李傅母便好几次上前去扶住人,跟着一块抹泪。待哭完后,一双杏眼微红,带着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