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者:鹊桥西      更新:2023-04-27 21:09      字数:3774
  十三回了他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滚蛋!”他俩斗起嘴来,施绵好不容易再次插上话,扒着严梦舟道:“我骗了你一件事。其实我娘根本就没在看铺子,我出生那日,她就难产死了。”“没娘很了不起吗?”严梦舟道,“我七岁时父母双亡,我显摆了吗?”施绵与十三双双震惊于他的语气,过了会儿,十三疑惑问:“那你每隔几日回的什么家?”严梦舟偏头对着他二人,额边碎发被风吹得翻飞起来,眼眸一眨不眨,平静回道:“我兄长的家。”十三震惊过后继续赶车,道:“这么看来你兄弟二人感情很不错。”马车驶出半里路,他又啧啧说:“三个人凑不出一个娘,就一个爹,还是个甩手掌柜。不过只给银子不管事也不错,最起码很自由……”严梦舟道:“那我给你银子,你喊我一声爹?”十三咬牙切齿:“老子早晚得弄死你!”.惊吓总是来的猝不及防。上一回菁娘做好了施绵可能会被欺负、会有磕碰是准备,结果人完好无缺地回来了。这回她以为自家小姐会被照顾得很好,推开车厢门一看,里面坐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姑娘。十三怀中抱着的小狗都比施绵整洁!菁娘大惊:“这是怎么回事?”严梦舟已迅速下了马车进屋,十三紧随其后,没料到严梦舟踏入庭院后的第一件事是关门,他一头撞上门板,被菁娘抓了个正着。“就是磕碰了几下。”十三心中咒骂着严梦舟,飞速将编好的谎话吐出,“不信你问施小九!”菁娘死瞪着他,听见施绵细声细气地承认了,才不甘心地放开他。十三一溜烟跑进庭院找严梦舟算账去了,菁娘走回马车旁来扶施绵,将她从头看到脚,揪着沾了土的衣裙,眉头紧锁,问:“可有哪儿摔疼了?”施绵被问得酸了眼睛,赶忙低下头,将右手递了出去。右手上有一点擦伤,是绑匪摘她手上镯子时留下的。菁娘赶紧捂住给她轻轻吹了几下,扶着她往车厢外挪了挪,喋喋不休道:“手怎么有点凉?暖手炉不热了吗?我就说该多带一个。算了,先回去……下回还是让阿贵跟着一起出去,半大的孩子不牢靠……”施绵往外挪的时候往她身上靠了一下,菁娘忙搂住她想往下抱。施绵眼泪差点掉下来,硬是低着头憋回去,也不让菁娘抱她下马车。低头踩着脚凳落地,菁娘又发现不对,问:“摔就摔了,戴着的首饰怎么也不见了?”施绵指指褥子,菁娘上去掀开,看见离开时佩戴的首饰一个不落,全在下面藏着,她这才算放心,牵着施绵回了竹楼。这天晚上施绵早早上了榻,辗转难眠。隔了片竹林,无法合眼的还有严梦舟。他瞒了一件事,施绵与那位蔺夫人谈话,他全都听见了。作者有话说:第30章 明珠严梦舟总嫌弃施绵, 觉得她麻烦、贪玩,但相处这么久,不得不承认她很有分寸, 不会拿自己的安危玩闹。施绵寻人的举动已经让他起疑, 后面自愿去做诱饵落入匪徒手中, 有些不合常理。严梦舟没直接问,帮她达成目的后,也不是有意偷听,是不放心施绵独自待着,就一直藏在暗处守着她, 碰巧听见的。那位蔺夫人让他想起严皇后,有几个瞬间,他很想替施绵报复回去。理智让他停手。施姓,生母难产而亡, 毫无疑问,她就是早几年闻名京城的克亲女了。克死生母都是假的, 克死别人岂能是真?可谁会往一个几岁大的女童身上泼脏水?严梦舟觉得这事出在施家人身上, 他对施家人不了解, 想不出答案, 思绪再度转回到那位蔺夫人身上。若那位蔺夫人知晓施绵因她的假死背上克亲的恶名, 她是否会心软?要除去克亲之名很简单, 只要她站出来坦白她还活着。不过她已有了新生活, 纵然知晓这事,恐怕也只会当做耳旁风,不加理会。严梦舟躺在床榻上, 在黑暗中望着床帐, 默默回忆着之前从老太监口中听到的消息。施二爷, 施长林……他有个继室,继室嫁过去见了施绵两面就突发恶疾,险些丧命,从而又一次坐实施绵克亲的名声。就是不知道她是主动病的,还是被动病的。施长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辱了亡妻,弃了继室,金银首饰一堆一堆往小叠池送,却对女儿不闻不问,全然托付给陌生人。但凡小叠池的人或者袁正庭有一个起了歪心思,施绵可能就没了。退一步来说,他是知晓施绵生母在世的,可他同样选择让施绵背负克亲的恶名。假仁假义。蔺夫人与严皇后是同一种人,施长林就是另一个景明帝。是不是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紧追不舍的粗野流寇、颠簸的马车、女人的惊叫声不合时宜地在脑中闪现,严梦舟翻了个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摸上右手食指。疯癫道士告诉他,不要在夜间做决定,深夜会让人心防失守,容易情绪失控,做出错误的选择。严梦舟闭上眼,听着后山传来的风声努力入睡。屋中无声,许久,他陡然睁眼,黝黑的眼眸中迸射出冷意,森然道:“他算计我。”.竹楼那边的区域归属于施绵,十三向来只负责自己住的这边的庭院。严梦舟来了之后,杂活全交给他的护卫二狗了,十三乐得轻松,冬日里一日比一日起得晚。这日穿戴整齐,一出房门见桌上空空,护卫准备的粗糙早膳不见了。他跑去敲严梦舟的房门,见里面空荡荡,寝被半掀着,里面没有一点热气,人已离开很久。时间已不早了,十三自己饿一顿无妨,不能不给东林大夫准备,嫌备早膳麻烦,打算去竹楼问菁娘讨要。到了那边一看,同样是冷桌子冷板凳,等了会儿,瞧见东林大夫被菁娘送了下来。这才知晓是施绵受寒病倒,菁娘压根没心思准备早膳。菁娘将施绵的风寒怪到十三身上,十三得了冷眼,愤愤不平地回去生火,埋怨起跑得快的严梦舟。埋怨严梦舟的除了他,还有袁正庭。年迈的老人忙碌到大半夜,清早一睁眼,蓦地看见鬼魂似的立在床榻前的严梦舟,心跳差点吓停了。“你算计我。”严梦舟搁下这一句,双目如电,一言不发地盯着袁正庭。袁正庭行了个简单的礼,请他坐下,自己在床幔后更了衣。衣着整齐后出来,重新向严梦舟行礼,不紧不慢道:“殿下何出此言?”严梦舟神色冰冷,问:“你为何要带我去小叠池?”“是因殿下不喜待在宫中,草民府上杂乱,唯有好友居住的小叠池清幽雅致,适合修生养性。”“那你如何确定我会愿意留在那里?”“草民回答过的。”袁正庭稍稍一顿,回忆了下,道,“东林大夫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药物,草民想着殿下会觉得有趣,愿意留下。”“说谎。”严梦舟冷笑,“第一次去往小叠池,东林大夫与十三外出看诊,你我空等十日,才将人等回。”当初严梦舟信了袁正庭的说法,错过东林大夫,他以为是袁正庭思虑不周,未提前差人去小叠池打听消息。回顾过去,才后知后觉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袁正庭带他去小叠池,根本就不是想用东林大夫引他好奇留下,所以东林大夫在不在不重要。他想要严梦舟见的人从始至终都在小叠池,无法轻易离开,不需要提前派人确认。昨夜他闭上眼,脑中反复回荡着蔺夫人对施绵说的那些话。越想他心中的恶念越重,想连夜策马赶到镇上,将蔺夫人一家拦下。蔺夫人那样急切地想要摆脱施绵,最迟会在天亮后离开。凭什么她能抛弃了女儿一走了之?严梦舟胸中闷着股恶气,他若是施绵,就追上去抓走那个叫小宝的男童,看着蔺夫人惊吓恐慌,让她跪下来向自己哀求认错。与之类似的事情他想过许多次,不同的是曾经遭受报复的是严皇后与太子。严皇后最在意的人是太子,她付出所有心血养成的儿子有了性命之忧,她会发疯、癫狂、哀求,这就是严梦舟想要的。折磨一个人当然要拿对方最在意的人和物下手,但他又很清楚,就如施绵是无辜的一样,那个男童、太子,也都是无辜的。道理都明白,要扼住心中的恶念好难。几种想法在他脑中来回拉扯,出其不意的,被施绵抛到车厢外的那枚碎裂的玉佩出现在他脑海中。施绵不是他,所以抛却她娘唯一的信物,承认生母早亡,成全她,主动与她做了割断。两人处境相似的人,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刹那间,严梦舟想明白了,袁正庭等的就是这一日。“草民只是带殿下去了趟小叠池,未干扰殿下做任何选择。”袁正庭没有半点慌张,脸上满是皱纹,两只眼睛如干涸裂开的土地里的浑浊泉水,里面沉淀着无形的岁月留下的痕迹。严梦舟很清楚,袁正庭千真万确不曾对他进行任何引导,若非那伙劫匪,或许来不及发现施绵生母的秘密,他就已经离开小叠池了。非他亲身经历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在他与施绵日渐熟悉后,意外获知了这件事。不知道时,他离开后不出几个月就会将这段时间的遭遇遗忘,偶尔想起,不过付之一笑。他得知了,哪怕过去很多年,在某个充满仇恨的深夜梦回,也会记得那个与他命途相似的姑娘。对方选择的是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严梦舟拳头作响,手腕一转,袖中寒锋露出,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你。”袁正庭:“那也请等被这伙绑匪拐走的孩童查清后,殿下再行动手。”屋中就此静默,一老一少间隔着几步距离对望。袁正庭年纪大了,每日准时醒来,仆人早已养成习惯,今日没见他开门,仆人怕出意外,轻叩房门呼喊。得了回答,仆人仍不走,在外面为难道:“老爷,明珠郡主吵着要见您,下面的人不敢阻拦。”黔安王夫妇俩的心头肉,失而复得,谁也不敢武逆她。袁正庭向严梦舟使了个询问的眼色,严梦舟收了匕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由着他走出房门。下了门前石阶,明珠已闯了进来,将其余人全都赶下去,大声质问道:“昨日与我一起的那两个姑娘……不对,一个姑娘,一个不男不女的,他俩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