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作者:抒鹤姜久久      更新:2023-04-28 03:23      字数:3050
  她将钱袋子里的钱都倒出来,对薛氏说:“这是今天剩的,我放您钱袋子里去。”边说边往薛氏屋里走。薛氏想到屋子里的东西,她急忙起身想去拉住昭蘅,可她已经跨了进去。一根长长的绳索从房梁上垂下,在昭蘅面前晃晃悠悠,将窗户投入的光柱割裂。昭蘅嘴唇颤抖,眼泪哗然往下掉。她默不作声地站到床上,踮起脚将绳子解开,挽成一团往灶屋走,将绳子塞入熊熊燃烧的灶膛里,然后蹲在灶前,大声哭了起来。薛氏心酸不止,站在她身后,隔了很久,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唤她的名字:“阿蘅。”昭蘅忍不住抓着她的手,把脸贴了过去,哽咽道:“奶娘,您不要阿蘅了吗?”薛氏见她哭得满脸是泪,那还说得出狠话,只把她的头捧在怀里,同样哽咽:“奶奶疼阿蘅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那您不许抛下我。”昭蘅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我现在会采草药,会打猎,还会绣帕子,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们会越过越好的。您要是不在,我就是孤儿了,我不想当孤儿。”薛氏抱着昭蘅,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不会的,不会让我们阿蘅做孤儿。”*吃完晌午饭,昭蘅扶着薛氏到床上休息。没一会儿,李婶家的谷雨来叫她一起进山采草药。她看了看床上的奶奶,生怕自己一走,她又要去寻死。不敢离开半步。可若不出去想办法赚钱,她也活不下去。昭蘅看着窗外的云雾缭绕的青山,清秀的眉轻轻蹙了下。她忽然想到什么,哒哒地跑回自己屋内,从床下翻出个小折子。那日临走前,那个奇怪的人给了她一盒点心和这本折子,告诉她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拿上那本折子去朱雀街安府找他。她没想过还要再去找他,就把折子和点心都收起来放在床下。昭蘅拍了拍小折子上的灰,对着日光看了看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无所谓,不识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把折子揣到衣襟里,又跑去找到谷雨,请她帮自己看着奶奶,她要进城一趟。谷雨讶然:“你一个人吗?”昭蘅看着快要下雨的天,边披上斗篷边说:“嗯,我很快就回来。”“可是,进城很远……”谷雨满脸担忧,“又快要下雨了。”“没事的谷雨,我跑着去。今晚上一定能赶回来。”她对谷雨说:“我回来给你带京城的头花。”谷雨犹豫了下,终于点了点头。有谷雨在,昭蘅放心地揣着那张小折子离开。昭蘅以前跟着李叔到城中去过几次,她循着记忆中的路往京城跑去。半道上下起了雨,远远近近的山峦都笼罩在春日烟雨中,漫山的杜鹃花被急雨摧得七零八落,一团团如火的花朵折损在路上,被匆匆跑过的昭蘅踩进泥里。*雨水打在屋顶的瓦檐上,像是碎玉珠般倾泻而下,从半支的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春天味道。牧归提着灯笼才回晏山居,便瞧见书房内的灯火将李文简的影子映在了绡纱窗上。“公子。”牧归停下来,忙唤一声。李文简翻书的手顿了下,问:“何事?”牧归道:“那个小鬼头来了。”李文简抬起眼眸望向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在哪里?”牧归微愣,公子知道他说的哪个小鬼头吗?“就在花厅。”话音方落,便见李文简匆匆起身,拿起放在门边的雨伞,走入雨幕之中。晏山居到花厅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他到的时候,昭蘅已经喝了好几盏茶。她从家中一路跑到京城,浑身被雨水打得湿透,又冷又渴又饿。安府的人很好,并没有因为她满身泥淖就看不起她,反而客客气气地给她端茶送吃的。这让她心里勉强有了底。她刚吃完一块点心,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急忙跳下凳子走到门口。没多久,一道身穿天青色锦衣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人,深邃乌黑的眼,高挺笔直的鼻,微抿的嘴唇不自觉便显露出一种清雅高贵。昭蘅低头看着自己裹满泥水的鞋子和裤腿,心上忽然漫起一阵局促不安。“你来了?”李文简刚踏进门,便笑着问她。昭蘅转眸,看到他春霞般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照亮黑暗的朝阳,将她心上的那点不安驱散。她点了点头,仰起脸问他:“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李文简道:“作数。”昭蘅抬头望着面前这个比她高了好多好多的人,张了张嘴唇,说:“我还没说什么话呢。”李文简和煦一笑:“我跟你说的话,每一句都作数。”昭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一开始的忐忑渐渐平静下来,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可以雇我在府上干活吗?我不喜欢读书,但我可以留下来打杂。”“好。”李文简的唇角扬得更高。昭蘅又说:“我不需要很多的钱,只要你给我和奶奶一口饭吃,给她看病就好。”说完,她用自己明净如朝露的眼睛望着他。淅淅沥沥的雨声噼里啪啦在耳畔连成串,李文简无声地弯了弯唇。“好,我答应你。”昭蘅眼底压着几分清浅的笑意,唇角轻轻翘起,对着他轻快地说:“谢谢叔叔。”李文简的笑意刹那间僵在唇角。“什么?”昭蘅眨了眨眼,他长这么高,说话做事又是那么地稳重老靠,看上去比村里的老村长还稳重。叫叔叔有错吗?正困惑时,她听到李文简的声音响起:“我叫李文简,字书琅,你要好好记住。”昭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李叔叔。”!第103章李文简扶额,两侧的太阳穴有些疼。他半蹲在昭蘅面前,抬起脸看着她,好声气地说:“阿蘅,我今年十四,只比你大不到六岁,你不能叫我叔叔。”昭蘅愕然地瞪圆了眼睛,他才十四吗?村长家的孙子今年也十四岁,成日里跟皮猴子似的,不是上树抓鸟,就是下河捉鱼,还老是带着一大帮小孩子追着她叫丑八怪,每次都把她气得要死。她以为十四岁的少年都跟他一样,讨嫌得要死。可是这个人干净得像月华流光,那份稳重的气度比村里的教书先生更甚,竟然也才十四岁吗?昭蘅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说:“好的,书琅哥哥。”李文简抬眸看了她一眼,“乖。”昭蘅偏着头偷偷瞟他:“我叫你哥哥,你很高兴。”语气十分笃定。李文简抬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顶:“嗯,很高兴。”昭蘅别开脑袋躲过她的触碰,她一路淋雨而来,浑身湿透,她怕雨水弄脏他洁净的衣裳。“我该回去了。”李文简听着外面呜咽的风雨,眉心微皱:“天已经黑了。”风不断地从洞开的大门吹进来,湿透的昭蘅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本来用不了这么久的,我在城里迷了路,问了好久才找到这里。”李文简瞥了一眼缩得跟鹌鹑一样的昭蘅,让丫鬟送来宽大的棉巾裹在她身上。“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他的语气有几分轻快。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来找他。昭蘅迟疑片刻,双手把棉巾紧紧地拢着。她抿了下唇,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来找过我,还有村里来义诊的那个大夫,也是你让他来的,对吗?”李文简垂眼看着才到自己胸口,脸还没他巴掌大的昭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耳尖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都闻到了。”昭蘅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每次你来过之后,我屋子里都有你的香气。那个义诊大夫身上,也有你的香味。”李文简脸一热,迅速别开眼看向屋檐下摇晃的灯影,有几分被戳穿的窘迫。灯火顺着他的轮廓倾斜而下,他纤长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恍惚间,昭蘅都快以为自己猜错了。她赶紧低下头,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李文简说:“我只是去看你有没有好好吃药。”“怪不得。”昭蘅咂咂嘴,“我每天醒来嘴里都苦巴巴的。”李文简轻声说:“对不起。”昭蘅嘴角轻翘:“你不是坏人对吗?”李文简问他:“我为什么会是坏人?”昭蘅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她小声说:“我以为你要把我骗了剜心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