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作者:英桃      更新:2023-04-28 07:11      字数:4456
  江淙抓着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腹下,“仔儿这是在跟哥客气,未免也太见外了。”一开始还有点僵硬,但当李青文开始用手心感受那隐隐蓄力的沟壑时,心里的黑色土地“噗噗噗”的钻出好多小花。一寸寸的摸过去,李青文心花怒放,然后江淙就引着他的手慢慢往下……等察觉到触感不对时,再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一时的贪念,李青文接下来像是面团一般,被又捏又搓,一会这个形状,一会儿又成了那个模样。后半夜,李青文终于被搓成了面条,软塌塌的趴在江淙的胸口。江淙揽着他,一只手不重不轻的摩挲着光滑的后背,所到之处,暖玉一般的背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痕迹。就在李青文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江淙突然从睡袋中出来,道了一声,“有人。”森林里面,月光之下,十几道人影在雪中前行,本来走的好好的,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高大的人。哇哇乱叫的声音打破了森林夜里的安静,很快,这些人一个个都被绑上了绳子,栓的像是一串蚂蚱。在大梁,朝廷已经明令禁止百姓不得擅入这座森林偷采人参,但很多人为了钱财,依旧冒着危险北上,因为这座森林太大了,不论查图部落还是官兵都没办法完全提防住。这伙人已经非常小心避开了岗哨,但是却迎头碰到了江淙。将他们绑好,江淙和李青文又回去睡了一会儿,然后带着这些人到了最近的岗哨。这些人都是大梁的穷苦百姓,毕竟不是为了银子,谁也不想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到这里来挖人参。小木屋里面,这些人一个个都在求情,希望官兵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江淙原本站在窗口,走了几步,站在一个蹲在地上求饶的年轻男人面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那个男人飞快的看了江淙一眼,然后察觉到了不对,赶紧又低头。但是已经晚了,他的脸色和眼神泄露了太多东西。江淙道:“绑起来,是普句人。”其他人先被赶去了旁边的屋子,那个假装大梁百姓的普句人单独被留了下来。李青文坐在壁炉前烤火,听江淙审问这人,这个普句人的大梁话竟然还带着洪州口音,如果不是被江淙发现并诈出破绽,真的可以以假乱真。男人说他是普句国下川的百姓,名叫崔吉,因为家里穷的厉害,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所以才想着来采参,只要运气好,挖到一颗参,回去就能吃喝不愁。林中危险多,他遇到了这些人,结伴同行,那些人一直也没有发现他的身份,之所以假装是大梁人,是怕抓到后,自己被大梁的官兵刁难。事实上,却是有不少普句百姓也跑到森林中来,这个叫崔吉的说的跟他们之前逮到的普句人一样。江淙清楚并不一样,在离开岗哨时,带上了崔吉。这回,李青文也没有在森林中逗留太久,拿到了查图部落送过来的东西,跟着江淙一起回了边城。他们回来时,正好李青卓在边城的事情了结,要和同僚回京城。虽然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但是公务在身,不能随意逗留,李青文便把刘和给他的三个皮袋子跟二哥,让回京城后给秦舒元捎去。李青文知道,二哥这么着急,是因为林唯盛的案子,他这次回边城,找江淙私下寻了几个犯人,这几个人并非是这次大理寺想要找的,他们几十年前都在湖州做过官,经历过当年的案子。即便有再多的不舍,李家人只能将他送走,李青风带着李青卓和大理寺的人去往临肃坐船。李青文白天去新城的酒铺替李茂群卖酒,天一暗下来,就去衙门找江淙。李青文还在寻思案子的事情,方氏过来送糖糕,说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钟原的儿子找到了。更离奇的是,他离散多年的儿子竟然是江淙带回来的崔吉。钟原一直在寻找他的儿子,每次抓到普句人,他都会来问,不过都失望而归,但是这回,儿子直接就站在眼前!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崔吉并不这样认为,他并不认钟原,只说自己的爹早就死了。隔天,老邢头受了风寒,李青文从周瑶那里拿了药去营地熬,老邢头躺在炕上,醉醺醺的钟原抱着酒坛子在那抹眼泪。“我、我当初不是、不是想要丢了他们……”钟原通红着眼睛,道:“我只是出去探一探,结果被当逃兵抓了回去,被关押了好几年……”早年间,钟原在东北边疆从军,巡逻时遭遇大雾,不慎滚落坡崖,手受了重伤,被山中的普句女子所救。那个女人原本是个寡妇,一直在村里受到欺辱,钟原带着伤帮了她很多,俩人有了感情,然后生了孩子。钟原家里很穷,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得打光棍,结果遇到了这个普句女人,他不懂也不想明白大梁和普句之间的事情,只觉得自己有了媳妇,媳妇给生了孩子,他就该养活一家人。伤好了以后,钟原依旧留在山中,第二个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想打探一下风声,希望能把媳妇和孩子带回大梁。结果,他被当做逃兵抓回去,差点掉了脑袋,后来他在军中的朋友周旋,钟原免去一死,但也被生生关了两年多。后来他千方百计的偷偷找回去时,整个村子空无一人,媳妇和孩子下落不明。当初,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落魄的回大梁。思念之情郁结在心里,有时他会怀疑,那几年的山中日子是不是一场梦,他借酒消愁,酒后,逢人便说自己好看的媳妇和孩子。在他眼中,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是最好的,说到时不免会夸大一些,结果却被人说是吹牛,白日做梦。被说的多了,他也不再反驳,甚至故意说大话,在被嘲弄的时候,笑的流出了眼泪。本来他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结束了,却在几年前收到了江淙的来信,几乎没想的,钟原来到了边城。几年前,李青文出事时,许多普句的人被救回营地,他一个个的问过去,年纪大的人告诉他,他去寻妻儿之前,普句打仗,许多人被抢拉入征,看样子,那个深山中的村子也没有逃过一劫。钟原大半生已经过去了,他在边城种了几亩地,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失散的亲人。现在儿子寻到了,但是却对他恨之入骨,根本不想相认。李青文在外间一边熬药,一边听钟原絮叨,等他把煎好的药给老邢头端去,钟原突然把酒坛子放下,掉头走了。过了几天,李青文正在给周蓁蓁喂饭,又听齐敏说,钟原也住进了牢房陪儿子,但崔吉好像并不领情。很显然,分开了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容易释然。过年前,爬犁队伍从森林中回来,边城热热闹闹的开始准备过年。从营地到新城的路边摆上了晶莹的冰灯,一群半大小子也不嫌麻烦,每天晚上都要去点灯,什么时候灭就看风有多大了。冰灯照亮了路边的树,枝叶裹着雪淞,闪闪发亮,美不胜收。冬天天上的银河虽然暗淡,但是地上的冰河却是漂亮至极!今年,边城的人过了一个亮堂堂的年。第255章正月十五, 年节才算过去,而这个时候,李青宏等人则要动身了。不单他, 李青风跟着一群人抬酒桶, 他们也要将去年酿的酒和采集的干货运到京城。李茂群在旁边打着呵欠, 他昨夜躺下的晚了, 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他现在带着几十个徒弟天天做酒, 用的高粱和大麦都是边城种出来的。这些年, 收成都不差,家家户户存的粮食越来越多,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太多了,吃不完, 还得尽心尽力的晾晒和通风,有些粮食超过一定年限, 就没法再吃。边城偏远,将粮食运出去卖掉太麻烦, “三斤粮食一斤酒”, 做成酒再拿去卖稍稍容易些。这个主意并不是一时兴起,尝过边城酿好的白酒和啤酒后,大家伙都交口称赞,便这样定了下来。徐青元在京城时饮过边城的酒, 尝出了其中的冷冽, 待他到了这里, 便说酒中有边城的气息, 独一无二。说完这话的他决定留在边城, 写了信让带去京城,一封给私塾,一封给他的侄子。后来,李青文看徐夫子和李茂群一同试酒,才知道他竟然还会酿酒,可以称的上见多识广。李青文也得离开,他要回并州上坟,再去找秦大伯。他往爬犁上装了很多种子,这些要让三哥带去京城,有些是要送人,有些是自己种。离开前,李青文去找周瑶,自从他那次重伤,隔一段时间,周瑶见着他就要诊脉,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李青文是如何化险为夷的,虽然有点遗憾,但李青文能好好的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周蓁蓁从过年就一直在李家,所以周瑶显得格外精神,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大夫,她能从容面对各种伤患,却敌不过女儿的洪亮嗓门。听李青文说了去并州的缘由后,周瑶眼神有些复杂,莫明所以的说让他再忍两年。边城的信如同雪花一般飞向李青文,他装了好几个袋子,做梦时变身成了信箱,肚皮都是鼓的,一开口都往外吐信。李青文离开时,江淙已经在边城北面几百里以外,和家里和村里人道别后,长长爬犁在雪地中蜿蜒前行。苏元宝养的毛墩墩追出来好几里地,人和狗依依惜别多次,那场景见者落泪。这个几个月,苏树清是躺狗了,睡足了,回去的路上多次下了爬犁,沿着辙印跑动,一直坐着,冷。所有人一起到临肃,在这里,分成两拨,苏树清和齐敏等人乘船去京城,李青宏兄弟和同族的人要回并州老家。冬末,柳山县的残雪还未消,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到了杨树村。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出来应,颤颤巍巍的老者抓着李青文他们的手,两眼垂泪,一声声的离不开边城的人。原本李家的房子还在,虽然一直没有住人,但是村里一年都会帮着收拾两回,上次是过年的时候清扫的,现在还很干净。到了杨树村的第一天,他们去了辈分最大的同族爷爷家吃饭,家里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说话说到后半夜。第二日,李青文他们去祠堂,跟祖宗和长辈们念叨念叨边城那边的事情,村里的人拿出族谱,在李青文和李青卓的名字旁边做了标注,这是族里两个靠读书鲤跃龙门的出息子弟,是日后同族后辈要学习的。祠堂供奉前的酒水也变成了边城的,即便分隔千里,他们依旧血脉相连,同饮一杯酒,同顶一片天。自从大旱过后,杨树村成了柳山县十里八乡最受瞩目的,几十户人种了从前全村的地,有牲口、有银子、有田、有粮食,几年下来,已经是县城里最富裕的,成附近村子的姑娘最想要嫁进来的。又因李家兄弟陆续帮扶了不少流落在外的乡邻,现在在外面谁提到杨树村,都得竖起大拇指。从祠堂出来,又去修缮山上坟地,拜祭亲人。他们不单要拜自己家的,还有其他的,别的人家在边城没回来,他们替着烧烧纸。李青文他们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别的村子不少人上门,有从京城码头回来的,也有些面生的人,一张口便知道了,他们的孩子在京城做事偿还赎身钱呢。在村里的几天,家家户户轮流请,轮的差不多了,李青文他们也该走了。其他人都要去京城,李青文自己前往青城。青城是并州的府城,朱纯在那里做知府,秦林自然也在左右。从杨树村离开后,李家兄弟同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分开,李青文从十几岁开始奔走,独自一人赶路,还是头一遭。并州很穷,李青文原本就很清楚,他千年从京城去往洪州,路过很多地方,此时对并州的贫困有了更深的认识。并州地方不小,从大小来看,可以排在大梁的前列,但是干旱少雨,不是有地就能种庄稼,没有水一切都白搭。虽然没有见过县志,但是根据村里的老人说,他们从小到大经历的大旱小旱就有二三十次,像前几年那样滴雨不降的,实属罕见,而柳山县只是并州的一个缩影。李青文赶路时,正好赶上并州春天刮风,黄土遮天蔽日,即便蒙住了口鼻,那股土腥味依旧紧紧的将人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