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违反军纪被开除了，不敢说是军人。”听见施向南说出“军人”的时候，一屋子的人，包括大姑、施向西在内都是肃然起敬。但眨眼就又听见这个男人说他违反了军纪被军队开除了。他们立刻都露出警惕的表情，还不自觉地离他远了点。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和黯然。施向南离他最近、又是面对面站着，看得很清楚。她的态度不变，仍然脸上带着笑容地问道：“下这么大的雨我看你也没有找地方避一避，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说话间把大嫂给他准备的一大碗姜汤端起来递给他。“姜汤，赶紧喝了去去寒气，冻病了可就麻烦了。”男人听到“病”这个字，脸上更是显出几分痛苦。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两只手接过姜汤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谢谢！厨房在哪儿？”钱秋雁应了一声说：“放桌子上就行，一会儿我一起拿到厨房。”澡也洗了、姜汤也喝了，外头大雨还在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施向南问起的时候，男人就没有再藏着掖着。他叫方立军，今年二十八岁，是个特种兵。执行任务时犯了错误被军队开除的。因为是被开除，所以回来了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单位，只能到处打打零工。老娘身子骨不好，他也去不了远处。他家就是县城里的，家里又没有地可以给他种。今儿是老娘在县医院里查出来生了大病，要动手术。兄弟姐妹都说他十六岁就进了部队里，十几年没有在家尽过孝，这回该他管。方立军也有心管。可是他当兵的时候部队发的补贴都是到手就把大部分汇到家里了。被部队开除回来没找到什么挣钱的活儿，只能勉强顾住自己的嘴罢了。方立军手上倒是还有一点在部队时攒下来的钱。可老娘要动手术，动完手术还要再住一段时间院，还得补充营养，他那点儿钱根本不够。今儿去医院，医生又跟他谈了谈。说他妈得的不是大病，及时动手术很大几率可以康复，但要是再拖下去产生并发症就不好说了。可是方立军哪里拿得出钱来？听他说完，原本又几分警惕的施家人又同情起来。“你兄弟也太不是人了！就真狠得下心不管亲妈啊？”“你的钱打回来不是给你妈的吗？老人家手上就没存点儿？”方立军苦涩地说：“我是打给我娘的。可她不识字，都是叫我哥拿着汇款单去取钱。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他们知道娘有钱，就一分钱生活费都不掏。自己今儿有事明儿有事跟娘说急用钱，还哄着孙子孙女有事没事找奶奶要钱花。”一来二去，老太太手里的钱根本存不下来。大姑气愤地说：“拖着一家子花你给老太太打回来的钱，这会儿又说你没尽孝！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妈躺在医院里不管，小周你兄弟可真不是东西！”其实施向南一听到方立军说是特种兵退伍就心动了。等到彻底听明白了他现在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缺钱之后，她就按捺不住了。“方大哥，我开了个食品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儿干活？”其他人都纷纷转过头看向施向南。她也不在意，只盯着方立军。“食品厂？”方立军说道，“是这几天新开的、新开的——”施向南点点头接口说道：“对，西施食品厂，就在这儿不远处。我叫施向南，这是我大姑，这是我大嫂、二哥……”她把屋里的人都介绍了一遍，然后又盯着方立军跟看金条似的：“你既然是特种兵出身，身手肯定很好吧？我要去出差，但是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所以准备请个身手好的人跟着一起。”她转头对大姑等人解释说：“今儿进县城就是为了这件事。”众人听她说完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的确，不说是施向南的亲人了。他们就算只是食品厂的员工，施向南一个刚过十八岁的年轻姑娘要一个人出远门，他们也不能同意。这年头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危险多着呢！不过，为啥要找这个违反军纪的？谁知道他在部队里犯了啥错误才被开除？小妹也不问问。施向南当然也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才能正式定下方立军这个人选。现在不是还在双方了解意愿的阶段嘛。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听施向南说完，方立军露出心动又犹豫的表情：“能让我想想吗？”施向南点头：“应该的。”第58章雨停后方立军再次道谢后先离开了。施向南看着天色不早，就准备回厂里。钱秋雁和施向西早已经打着伞回厂里接着干活去了。施向南刚出门就被大姑拉住。“南南，我想过了，这大老远回来一趟，我们就在县城里待着不合适。你小芳嫂子还没有见过外婆哪，我总得带他们回一趟施家洼。”施向南抬手看了看手表：“大姑，今儿没客车了。”“我知道，我们明儿一早回去。”“也行。”施向南想了想又说，“那回头袁京哥想好了，不管来不来厂里，你都跟我说一声啊。还有大姑，你回去了好好跟奶奶说说，叫她跟我爸妈一起来。”“这新买的房子他们都还没来过。我这儿实在走不开，要不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了。”“行，我回去就跟你奶奶说。”大姑抬头看了看砖瓦房，忍不住露出笑容：“这房子买的真好，又大、又新！位置也好！离县城里头不远、离路边也就几步路，坐车也方便！”“我回去跟你奶奶说了，她肯定愿意来看看！”这可是她亲孙女在县城里买的房子。她当奶奶的就是要在这里长住也住得，来看看还不是应该的嘛！还有大哥大嫂，闺女这么出息，不光是买了房子还开了那么大的食品厂，他们也得来亲眼看一看啊！施开梅本来想把袁京小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了要在食品厂干活的事情说出来。转念又一想她本来是带着儿子儿媳回来走亲戚的，现在就见了几个平辈算怎么回事？她这一说愿意，他们就该直接进厂里开始干活了吧？总不能还到处跑。倒不如等着回一趟施家洼把亲戚都认一遍了，再回来进厂开始正式干活。虽然爸妈还没有来过，但是这天晚上，施向南重生后买下的第一套房子里也是格外的热闹。大姑一家三口，再加上施向南一家人都在，还有一个蒋丽丽。蒋丽丽的事情在厂里不是秘密，施向南也稍微跟大姑提了一下。大姑嫁人的前面十几年也都在挨打，但她读书不多，从来就没有过离婚的念头。但随着这些年老百姓的日子一天一天变好、听到的新闻越来越多，她也知道现在有些女人觉得男人太不是东西会离婚了。对蒋丽丽这样敢于提出离婚的人很是敬佩。尤其是娘家嫌离婚丢人，已经放话说了她敢离婚他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她也还是坚持离了。大姑对住在外甥女儿家的这姑娘热情得不得了。这个年代乡下人到别人家借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招待所、旅馆那都是要花钱的！她对于蒋丽丽住在外甥女儿这儿也没有任何异议。那人家在厂里上班，厂里现在住的又都是一群大男人，她一个人住那里不合适，那能住哪儿？外甥女儿都说了在厂里上班包吃住，也不能就不解决蒋丽丽一个人的住宿问题吧？袁京夫妻俩已经商量好要在施向南的食品厂里上班了，对此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这天晚上施向南把搬进来只清洗干净了从来没有用过的木头大圆桌都翻出来了。他们要上班，大姑在屋里闲不住，把家里面里里外外全都又彻底清洗打扫了一遍之后，就钻进厨房开始做饭。她从几岁大就会踩着凳子做饭了。后来嫁人后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围着案板灶台过日子。厨艺不说多好，但也绝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