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向南总算回了厂里。这一趟出差，基本把她出门时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还有类似自驾游一样的意外惊喜。她坐下后就拿出了自己黑色皮包里的记事本，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有不少店铺详细地址、店铺老板的联系方式等等。当然，李唐风这边也有不少事情等着跟她汇报。比如招人这件事。他的广告成功打到了市报纸上，效果不算好，但也不差。至少李唐风是招到了两个合适的秘书的。只等施向南回来拍板决定她要哪一个，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副厂长的了。还有运输队的组建，李唐风这里也已经有了眉目。冯大山这个原本的编外人员已经顺利谈下来了。他原本就是运输队的，认识的开货车的司机也多，不光是市里的、省里的也认识一些，那些人也有自己的人脉。扩散扩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有意向的也都找到了云山县城的西施食品厂来、跟李唐风有过一两次接触了。“谈成了的有两个，加上冯大山就是三个了。还有两个还在犹豫，不过我看他们也是想答应下来的，顾虑就是家人都在市里、省里头，离得太远了。不过他们的家人都盼着他们赶紧找个能拿工资的活儿稳定下来，也都很乐意他们来厂里。”施向南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接下来我们来大致算一算不算省城、九河市相邻的几个市的大致日销量，要按照这个数字来提高日产量、库存。”李唐风也翻开了自己的牛皮笔记本，打开钢笔盖帽。第92章两人一直从十点多谈到中午十二点过。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是钱秋雁在外头敲门说食堂的饭菜要凉了，两人才不得不停下来收起笔记本往外走。吃过饭后，两人又继续谈了一阵。施向南才有时间跟大嫂说话。不等施向南说话，钱秋雁就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放在她面前了。“我在县里请了一位老师傅带着，那是国企里头做了几十年的老会计，专业技术过硬，经验也很丰富。这是他借给我的书，我这些天里，每天凑空去他那儿学一个小时，回来自己看书、做笔记，练习。”施向南看了一眼，果然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字。横着的竖着的都有。施向南也不由得动容。前世二哥坐牢后，施家一蹶不振，年年都在还债中度过。二哥的媳妇，也就是现在还在谈着的这个杨娜娜，被她家里人骗回娘家后，就再也没有叫她回来。杨家的人上门谈离婚的事情。儿子坐牢了的施开阳张秀珍两口子理亏，黯然同意了。听说杨娜娜过了几个月就被她家里人逼着改嫁了。施家洼和韩家沟两个村子离得近，有一些地连在一起。两个村里的人下地干活，就总是有机会遇到，还是摩擦不断，只是没有以前动锄头铁锨打的那么凶了。有一天早上施向东到施家最靠近韩家沟的那块地里干活，不知道怎么就伤着腿回来了。家里欠着不少债，张秀珍的身体也不好了，一家人要吃喝、家里孩子还要上学。施向东不管谁问起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他坚持不肯去医院，说自己只是破了皮流点血，没啥大事。但其实他伤到了骨头。没有及时去医院接受治疗、更没有好好养伤，受伤后仍然一直在用那条腿。最后他的腿落下了残疾，走路时一高一低，变天时旧伤处疼得直冒冷汗。那时候张秀珍的病更严重了，别说下地干活，连家里的很多活儿都做不了。施开阳也因为接连打击老了很多，干不了重活了。当时施家的重担都压在施向东这个老大身上，偏偏他一条腿也瘸了。于是家里的重担就分了一多半压在他老婆钱秋雁的肩膀上。她从没有抱怨过、更没有撂挑子不干。夫妻两个咬牙埋头苦干，挣钱还债、养活一大家子人。施向南还记得，那几年过得是真苦啊。也因为太苦，施向南偷偷南下后再回来时，她大嫂钱秋雁已经苍老了许多。脊背都被重担压弯了。家里出了事、二哥坐牢了，判决下来的时候二嫂也没有想过离婚，她只是哭了一场，就还是照常过日子，只是变得沉默了很多。后来是被娘家人用她老娘生病骗回去的，骗回去就关着不让她出门了。直到她答应离婚改嫁才放出来。这不是她的错，二嫂和她的娘家杨家人也都只是普通人罢了，施向南心里也并不怪他们。但正因为有杨家这样的普通人在，所以一直留在施家同甘共苦的大嫂，就显得尤为可敬。当时施向东发现自己的腿不对时已经晚了，他成了瘸子，家里又是那样……他其实也问过老婆要不要离婚，不想再拖累她。但这个提议却被大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还难得发了脾气，说施向东不当她是一家人。因为她发了脾气，所以家里人才知道这件事的。看到杨娜娜改嫁后，施家日子越来越苦，女儿操劳的不成样子，钱家人也心疼女儿，上门问过她的意思，都被她坚定的挡回去了。一眨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一直到施向南重生前，大嫂也还留在她父母身边，跟施向东一起照顾他们。施向南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否则也不会明知道她大嫂的学历不够、本事也不够，还在食品厂开业时就叫她来厂里做会计了。要知道刚开始时厂里不少人在心里嘀咕施向南这是开了个家庭作坊。把自家亲人全都派到厂里重要职位上。也都是因为施向西、钱秋雁的学历不能服众的原因。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这样说了。两人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钱秋雁管账到现在没有出过错，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人之一。厂里人有什么情况，比如身上不舒服、家里有急事之类的，找她请假。有些人不会写字，她就帮忙写了请假条让对方按手印，也都给批了。家里遇到事儿想预支工资的，只要有正当理由、有证明，钱秋雁也从不为难任何人，都会去找厂长或者副厂长签字，给他们预支工资。甚至连厂里的猫猫狗狗她都能照顾到。厂里职工们看得多了，也扪心自问过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就知道这个存在感不强、轻声细语的女人有多能干。人家当会计、拿工资，那都是人家自己赚的。再到后来她自己花钱找了老师傅跟着学、看书、有点儿空闲就埋头写写算算的，那就更了不得了。施向南看到都觉得震撼、肃然起敬。更不要说厂里那些小学初中文化的职工们了。施向南以前对大嫂的印象是吃苦耐劳、不怕难不怕累，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不弃。但现在面对面坐在一起，看到大嫂借来的书、笔记本上一堆的数字，她才发现。大嫂其实远比她想象的更优秀。前世她被一大家子人困在了施家洼，无法走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她是会自己努力学习进步，让自己变得一天比一天更优秀的。施向南扪心自问，已经脱离校园十几年、脱离学习环境、学习状态十几年的现在，让她再去看那些大部头、专业书，她能学得进去吗？她知道很难。不到万不得已，她也是做不到的。事实上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但钱秋雁可以做到。并且是没有任何人要求她的。她明知道施向南的态度，知道自己就算不学习，以现在的能力也绝对不会被开除。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之下，她还能这样主动去学习进步。显得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