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3-04-28 22:36      字数:3425
  孩子往墙角缩了缩,被女人拽着胳膊拖了出来,她逼迫孩子与他对视:“你到底吃不吃?”孩子紧抿着唇。女人慢慢松开他,凶狠的表情慢慢退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无力地跪坐下来,抱住孩子,啜泣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作了什么孽,为何要这样对我……”孩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偶人,半晌才道:“阿娘,我吃。”女人摸摸他的后背:“这才是阿娘的乖孩子。”不多时,侍女又盛了一碗羹来。她拿起汤匙喂他,这回祁夜熵没抗拒,乖乖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他吞咽得很吃力,好几次戚灵灵都觉得他要呕吐,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艰难地把一整碗甜羹咽了下去。戚灵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厌恶甜食。而她最近为了恶心他薅羊毛,给他送了不下十几次,每次他都会笑着说“多谢小师姐”,然后当着她的面吃几口。戚灵灵一颗心好像被醋泡过,又酸又胀。女人等祁夜熵吃完甜羹,心满意足地收起碗,站起身:“你乖乖的,阿娘过两日再来看你。”她收起夜明珠,走到门口,又转头叮咛:“记得阿娘跟你说的话么?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还手,要是伤了人,他们会把你关到海底的黑牢里,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祁夜熵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可是他的声音太轻了,女人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屋子里又是一片昏暗。祁夜熵再次缩回墙角一动不动,有那么一会儿戚灵灵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小熵……”她试着叫了叫他。孩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搭理她。戚灵灵无计可施,只能陪在他身边。海底下不分昼夜,屋子里永远是昏沉沉的光景。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小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可进这院子。”“孤想进就进,要你啰嗦!”这是个稚嫩的声音,听着不过六七岁,但语气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嚣张恶劣,“爹爹才不会管这杂种死活,你敢拦着,我就叫人把你剁成两半!”“殿下已经发话了,还不快滚!”另一个声音道,听着年纪也不大,像是个半大少年。祁夜熵也听到了声音,身子动了动,铁链哗哗作响。门口的侍卫显然拦不住尊贵的太子,院门开了,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似乎有不少人。戚灵灵紧张起来,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看不见的灵体,下意识地挡在祁夜熵前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有人掏出几颗夜明珠,周遭顿时亮如白昼。戚灵灵粗略扫了一眼,有六七个身穿华服的孩子,有男有女,大的可称少年,最小的看起来和祁夜熵差不多大,不过面色红润,身形健硕,和羸弱的孩子不可同日而语。那最小的孩子衣饰最华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列,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头目。“殿下,这就是你说的怪物?”一个约莫七八岁的漂亮女孩问他,“看着和我家的小奴隶差不多嘛。”她一边说话,一边摸着脖子上的璎珞,上面嵌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宝光四射。戚灵灵没猜错,为首的果然是北溟的太子。这时候他的双眼还齐全着,里面闪动着促狭和不加掩饰的恶意。他穿过戚灵灵,重重地踢了祁夜熵一脚:“抬头,让他们看看你的脸。”祁夜熵把头埋得更低,太子大约是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暴躁地揪住他的头发,强行逼他露出脸:“你是不是又跟阿娘告状了?害我挨了一顿骂,还被禁足三天!”祁夜熵撇开眼不看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说话?”太子道,“不说话孤就拿你没办法了?”他掏出把金柄的小匕首,朝身后众人道:“谁想试试看?”几人面面相觑,方才那女孩胆子最大:“我来。”太子很是满意,把匕首递给她。女孩接过匕首,问太子:“他不会咬我吧?”太子嗤笑了一声:“他被玄铁链锁着呢,再说他也不敢,你怕的话离他别太近就是了。”女孩皱皱鼻子:“我才不怕!我昨天还用鞭子抽了小奴隶一顿,他竟然敢看我!”祁夜熵没有躲,只是把双膝抱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女孩拿着匕首走到祁夜熵跟前,蹲下身,用匕首虚虚比划了一下:“随便划吗?”太子道:“你快点,别磨磨蹭蹭,要是被我阿娘发现又要教训我。”女孩吸了一口气,举起匕首。戚灵灵想拦住她,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刃划开孩子苍白的胳膊,殷红鲜血渗了出来。女孩退后了几步:“哎呀,他不是妖怪吗?怎么也流血!好脏!”太子笑道:“你看着,等一会儿。”片刻之后,那道浅浅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女孩惊喜地拍手:“真的!”有了打头阵的,其他人也跃跃欲试。戚灵灵无力地看着匕首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中,苍白羸弱的小小身躯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可他始终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只在实在忍不住时发出一声闷哼。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聊了。有个孩子灵机一动:“对了,你说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会不会再长新的?”作者有话说:第87章鲛人太子不说话, 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他这双眼睛也肖母,与祁夜熵有几分相似, 只是过分活泛。其他孩子见他沉吟, 也等着他示下。鲛人太子没考虑太久,一点头:“那就先挖一只试试吧,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妖怪, 弄坏了大不了被阿娘骂一顿。”几个孩子欢呼起来, 即便有个别人露出犹豫不忍之色, 也不敢说什么。戚灵灵看着这些称得上天真的脸庞, 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是疯了吗?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戚灵灵把她来这里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自己身处祁夜熵的意识中, 此刻她只想撕了这些小畜生,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他。可是她连形体都没有,也发不出声音,她什么都做不了。活了两辈子,她从未感到这样无力。祁夜熵很擅长忍痛, 但是再能忍也还是个孩子, 剜眼的痛楚显然已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把自己抠出了血, 嘴唇被咬破, 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喊出来, 眼泪和血一起淌了满脸。鲛人太子挑着下巴道:“过两天再来看看他的眼睛会不会长出来。”他说着收起匕首, 早已经有人殷勤地帮他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污。孩子们比来时更亲密, 勾肩搭背、手牵着手,呼啦啦地离开了。光线再一次暗下来,依稀可以分辨出地面上一滩滩斑驳痕迹,血腥味浓重得让人窒息。孩子似乎疼得坐不住,捂着受伤的眼睛躺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戚灵灵已经冷得发麻,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只想抱抱他。于是她飘过去,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祁夜熵慢慢停止了啜泣,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晕过去了。过了许久,戚灵灵冻僵麻木的脑子才开始转动起来。这些孩子的行径固然恶劣,但是离不开帝后的纵容,鲛人太子再嚣张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大人只要给侍卫下了死命令,怎么可能连个孩子都阻止不了。哪怕把祁夜熵换个地方关押,让他们找不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除非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快有人解答了她的疑问。不久后,有人提着灯推门进来,是一胖一瘦两个成年男人,看装束是仆役之流。他们熟练地施术清洁祁夜熵身上和房间里的血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手脚利索点,省得娘娘看见降罪。”瘦仆役道。胖仆役瞅了眼祁夜熵左眼的血窟窿,“啧”了一声:“这次闹得也太凶了,这才七岁,就连娘娘都管不住了,等长大还得了?”瘦仆役嗤笑了一声:“真要管还能管不住?”胖仆役听出同伴话里有话:“怎么?”瘦仆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来头吧?”胖仆役也紧张起来,点点头:“是个大灾殃。”瘦仆役道:“那你是只知道一半。这怪物既是灾殃,也是天大的祥瑞,只看怎么用它。”“怎么用?”“这怪物是天地间所有罪业的化身,折磨他就是在替天行道,在消业,”瘦仆役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没发现这两年北溟风调雨顺,连鱼群繁衍都比往年快了?还有前几年那次铁尾叛乱,闹得那么大,鲛宫都差点叫人端了,最后也镇压下来了,你道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叛军打到琳琅岛附近的时候,陛下悄悄来了这里,叫个侍卫把这孩子抽得皮开肉绽,没几天就传来大捷的消息……”胖仆役眉头动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瘦仆役:“很多人都知道,也就你这呆子啥也不知道。听说凡是生出祁夜的种族,都有一千来年的族运,除了偶有没看管好让它逃了出去,那就是亡族灭种的大灾殃了。”胖仆役半开玩笑地道:“那我们给他两下子,是不是也算替天行道,能保我们升官发财不?”瘦仆役啐了他一口:“你要干自己干,我还要给我将来的儿女积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