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作者:余生怀      更新:2023-04-29 02:51      字数:4051
  这日,艳阳高照,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热得闷人,揽月怕焉谷语中暑便将屋内的竹帘放下,随后走了出去。焉谷语侧坐在书案前,手拿琴谱,眼睛在上面,心却不在上面。一月之期已到,皇上却迟迟未招父亲回去复职。是不打算让父亲回去了,还是在逼她?她看得出,父亲心里是急的,只是面上不曾显现。“小姐,外头发生大事了。”没一会儿,揽月捧着一碟冰镇杨梅进门。她将碟子放在焉谷语手边,一字一字道:“奴婢听说,城南张府一家三十五口一夜之间全死了。今早,有人去张府找张管事,一进门便看到了满院子的死人,那场面,血流成河,直接把他吓晕了。”揽月绘声绘色地说着,时不时加些可怕的表情,“官府查不到凶手,便将张府那些尸体全放在了义庄。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真狠毒啊。”焉谷语不动声色地听着,越听背后越凉。她猜,这是陆惊泽做的。虽然梦里没提过这事,但除了他还能有谁。看样子他的心性是丁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残忍暴虐。“揽月。”她想起自己还欠张寇锦两个人情,起身拉住了揽月的手,“你去钱庄取些银子,让人去义庄将那些尸体都埋了吧,再找个道士去超度他们的亡魂。”“好。”揽月应声。焉谷语满脸愁容,愈发担心陆惊泽的复仇计划会变本加厉,忍不住问道,“今日你在外头有没有听着关于那位新皇子的事?”“没有。”揽月果断摇头,“就前些日子听人提过,说六皇子是斗奴场的斗奴,是皇室的耻辱,后来皇上带他去了东面城门祭天,自那之后起,便没人再说他是斗奴场里的斗奴了。”“这是为何?”焉谷语不解,怎么他去一趟城门祭天,百姓就不说了。“那日奴婢没出门,不晓得。”语毕,揽月走向桌边,正打算收了药碗,“嗯?”桌子上空空如也,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儿有个碗,碗里还有半碗药来着,“小姐,你将药碗放到哪儿去了?”“药碗?不是在桌上么?”焉谷语轻移莲步过去,一看空空如也的桌子,不由想起了昨晚。“难道是他……”他拿她的药碗做什么?揽月好奇道:“是谁啊?”“没谁,这事你别问,就当是我打碎了。”焉谷语回过身,重新在书案前坐下。她坐下身,想继续看琴谱,奈何脑子里都是烦心事,怎么也看不下。“揽月,你再去买几本坊间的风月话本子来。”“啊?”揽月呆呆地眨了眨眼,“哦。”第47章 受委屈“吁。”一辆华贵的紫檀木马车缓缓停在道上。随后, 小厮跳下车舆,打开油纸伞,恭恭敬敬地举起。“吱呀”一声, 陆惊泽推开车门,撩着衣摆走下了马镫, 姿态优雅, 面容俊美,引得道上行人频频侧目。“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六皇子,上回皇上带他去东城门祭过天,我见过。”“看看这气派,还真不像普通百姓, 像是天生的皇子。”“前些日子还有人说六皇子是斗奴场里的斗奴, 面上有烙印,瞎说, 六皇子面上什么烙印也没有。“我听宫里当差的亲戚说, 张管事一死,皇上便将斗奴场交给六皇子打理了。”“他以前要真是斗奴又怎会过来, 肯定会一把火将斗奴场烧了。”……旁人的话语, 陆惊泽充耳不闻, 他仰头望向对面牌匾上的三字大字, 眼底划过一丝刺骨的冷意。前厅, 斗奴来来回回在调整座椅的位置,白狮也在。张落今日穿了身崭新的缮丝衣裳,正在指挥人办事, 动不动便要上手抽一巴掌。“如今大管事死了, 我就是斗奴场里的大管事。你们都给我皮紧点儿, 谁要是不听话, 我立马扣光他的工钱。”他趾高气昂地叉着腰,端的是一副斗奴场主人的模样,嗓门都比之前大了一倍。“张管事,别来无恙啊。”陆惊泽跨入门槛,冷不丁出声。听得这个声音,张落浑身一抖,嚣张的气焰瞬间蔫儿了。皇上来的那日他也在,虽不晓得暖阁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晓得赤獒走了,之后,张寇锦让其他斗奴扮成了赤獒的模样。再后来,帝都城里传出流言,说是皇上刚找回的六皇子是斗奴场的斗奴,这些事一联系,他就是再笨也晓得赤獒的身份。眼下见面,他不由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想当初他可没少折磨赤獒。“扑通”一声,张落跪倒在地,颤巍巍道:“小人见过六皇子。”陆惊泽长腿一抬,勾了把椅子过来,懒散地往上一坐,笑着道:“张管事,皇上下令,斗奴场今后归我打理。”边说,他边把玩着手中的圣旨,姿态惬意,“不过你若是想要斗奴场,我便将它给你。”“殿下说笑了,这是殿下的东西,殿下尽管拿去,小人只是个奴才,不,不不,小人只是条狗。”张落哆哆嗦嗦地说着,额间冷汗直冒。“既然你不要,那这斗奴场我要了。”陆惊泽看着发抖的张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嘴角笑意愈发明显,然而他眼里却是冰冷一片。“张管事,说起来,许多事上我还得感激感激你。”“砰砰砰”,一听这话,张落立马开始磕头,磕得一次比一次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陆惊泽单手支着下巴,心里惋惜道,张落没什么亲人,他享受不到折磨他的痛快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当斗奴,二是……”说到这处,陆惊泽故意顿了一顿,引得张落满脸希冀地抬起脸,他才道:“把衣裳脱了走出去,从此,我们俩的恩怨一笔勾销。”“小人选二!多谢殿下开恩,殿下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张落使劲磕了三个响头,麻溜地脱下外衣,小心翼翼道:“殿下,小人可以走了么?”陆惊泽拿眼神打量张落,微抬下巴道:“全脱了。”“……是。”张落半点不带迟疑,果断将全身衣物都脱了,佝着身子走了出去。陆惊泽放下手,灿灿地笑了起来,笑容纯真如孩童。张落除斗奴场外根本没地方可去,且他从斗奴们那里坑来的银子全放在斗奴场里,他如此走出去无异于一无所有。白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顿感浑身发毛。“你跟他有没有仇?”陆惊泽侧过视线,淡淡地问。“有。”白狮如实点头,愤愤道:“二管事之前没少坑我银子。”“那你报仇的机会来了。”陆惊泽无辜地挑起眉梢,轻飘飘道:“先找些人去欺辱他,再安排人去帮他,取得他的信任,顺道给他一点希望,再后来么,天不遂人愿,他的希望破灭了,走投无路,无人肯帮,最后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将他卖进了斗奴场。”白狮屏息听着,越听越觉得陆惊泽会折磨人,手段阴毒。等陆惊泽说完,他飞快应声,“是。”“你何时拿到生死蛊,这斗奴场何时交由你打理。”掸了掸衣袖,陆惊泽起站身,径自朝竞场走去,“对了,你让猎隼在前厅候着,待会儿我要带他回宫。”“是。”白狮忙不迭点头。前厅之后便是过道,过道尽头便是通往竞场的台阶。今日没安排竞赛,竞场里空无一人。陆惊泽瞥了眼空荡荡的竞场,继续往前走。暖阁,是他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倘若没有焉谷语,他确实会一把火烧了斗奴场。*夜里,狂风大作,吹在门窗上犹如惊涛骇浪拍来。寝殿内烛光憧憧,陆惊泽曲腿坐在床榻上,手里捏着一只青瓷碗。这青瓷碗是他从焉谷语的闺房里带出来的,剩下的半碗药他喝了。不怎么难喝,甚至有点甜。今早他拿着药碗去太医院里问过太医,太医们都说这是开给焉谷语的补药,他们瞧不出她犯头疼症的缘由,只能开补药。此外,陆赢找的数百名能人异士也治不好焉谷语的头疼之症。这倒是麻烦了。陆惊泽拧起眉头,他记得一件事,她怕疼。也不知白狮何时能拿到生死蛊。“咚咚咚。”倏地,有人扣响了房门,“殿下。”“什么事?”陆惊泽将药丸放在枕边,侧脸问道。门外的小太监急切道:“殿下,冷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刘淑妃误服了驱虫药,性命垂危,皇上要您赶紧过去。”陆惊泽阖了阖眼皮,心下了然,拿起外衣便走。“轰隆”“轰隆”,半空中连续打了两声惊雷,跟着闪电落下,刹那间将黑夜照得甚是明亮,同样也照亮了凄凄惨惨的冷宫。陆惊泽一进屋便看到刘云袖躺在床榻上,面上血色全无,嘴里不断有白沫涌出,已是奄奄一息。陆赢与辛白欢等人站在床榻旁,太医们全都跪着,大气也不敢出。“皇上饶命!”守门太监跪在地上,磕着头道:“奴才发誓,奴才没给淑妃娘娘下毒,是娘娘自己误服了驱虫药,求皇上明察!”“拉下去杖毙。”陆赢冷声道,说后瞥了身旁的辛白欢一眼。他一吩咐,侍卫便将太监拉了出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嗯……”刘云袖像是恢复了点意识,双眼渐渐清明起来,她费力地看向辛白欢,眼中瞬间迸发出一抹怨毒,“你……”辛白欢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哑声道:“云袖妹妹,是本宫对不住你,害你在冷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母妃!”陆惊泽匆匆行至床榻前,跪下身,握住刘云袖的手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刘云袖,双眼通红,瞧着像是要哭了。辛白欢本想坐上床榻演演姐妹情深,陆惊泽一来,她便没坐。“你……”刘云袖挣扎着扬起脖子,她死死地盯着陆惊泽,狠狠抓着他,手指用力地有些痉挛,“你不……”看清刘云袖的唇形,陆惊泽眸色一闪,暗中用力,直接震断了刘云袖的心脉。“轰隆”,又是一道惊雷劈下,下一刻,刘云袖眼中光芒尽失,嘴巴僵硬地大张着。“母妃!”陆惊泽失声,悲痛地将面庞埋在臂弯间。太监在旁高声喊道:“淑妃娘娘薨了……”陆观棋直直盯着床榻上那张与陆祈宁有八分相似的脸,心头微妙。方才他没错过刘云袖看陆惊泽的神情,她像是不认识陆惊泽,而且是十分肯定的不认识。奇怪。他不由存了个心眼。出于愧疚,陆赢以贵妃之礼大办刘云袖的丧事,下令一月之内宫里不办喜事。*一月休养期结束后,焉问津在丞相府里是寝食难安,时时刻刻都盼着陆赢能传召他,恰逢刘云袖薨逝,他又等了一月。这天,焉谷语刚用完早点,蔡允便来了,说是陆赢召见。焉问津的脸蓦然黑了,沉声道:“语儿,你近来身子不适,过几日再进宫去见皇上吧。”听得这话,蔡允一脸难色,求救似的看向焉谷语。焉谷语站起身来,她晓得,陆赢迟迟不让焉问津复职是在逼她。所以今日这召见她非去不可。“爹,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嗯。”焉问津无法,只能点头。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额上纹路愈发清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焉小姐,随老奴走吧。”蔡允挥了挥拂尘,毕恭毕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