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4-29 13:03      字数:2940
  仿佛是为了验证韩唯的猜想,玉桑的小手轻轻拽住太子的袖子,柔柔道:“还好郎君来得及时,否则妾身便拦不住韩大人了……”韩唯心头沉冷,暗道不该,竟被一个小女子摆了一道。他眼一动,望向太子,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自己冷静下来。也罢,自从来了益州,他们明里暗里也算交过数次手。倘若太子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置他于被动,他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然而,太子由始至终都没怎么看韩唯。他的目光落于依偎身侧的少女身上,嘴角轻掀,语气像是在看一场好戏,暗含笑意:“哦?这话怎么说?”玉桑半张脸都躲到了太子肩膀后,瞄一眼韩唯,弱声道:“艳姝楼后,妾身与韩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因几次见面,妾身都侍奉在郎君身侧,韩大人便知是妾身在伺候郎君的起居饮食。”“方才妾身不慎弄脏衣裳,前来整理,恰好偶遇韩大人。”“韩大人瞧见妾身,立马就想到郎君,这才找了过来。”“妾身也才晓得,大人担忧郎君病体未愈,又颠簸在途,遂替郎君搜罗了些补物。”“到底是在别人家做客,韩大人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郎君的病体,便让妾身于宴后去取,可是……”娓娓道来的少女似是急了,脸蛋红扑扑的,那急里带羞的眼神,写满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韩大人准备了五十斤鹿茸,五十斤熊掌,连昂贵的红参都有三十株……”“郎君一直教导妾身,不可背着郎君随意收取他人之物。”“妾身长这么大,连五十斤鹿茸熊掌有多少都不知道,哪里敢取呢……”“可韩大人关切意重,心意已决,一定要妾身替郎君取来。”“妾身一急,便同韩大人有些拉扯,叫郎君误会了……”韩唯在听到“补物”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呆住。待玉桑作羞臊状说完这些,他两眼眼角同时疯狂抽搐。相较之下,太子就要镇定多了。这么些日子来,他都听了她多少瞎话。而他更在意的是,她对韩唯的态度完全不同了。所有他猜测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看着身边睁眼说瞎话的少女,太子的眼角眉梢都浮起笑意。这点小事还转不过弯,哪里配做她今日的戏搭子?是以,太子转眼,悠悠看向韩唯,呵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韩唯仿佛意识到什么,额角连抽三下:你们……太子伸手扶住玉桑的腰,“桑桑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冲撞韩兄之处,稷某代她赔个不是。”韩唯指尖微微一颤,像是终于找回知觉。他沉下气,对太子搭手一拜:“稷郎君言重,小事而已。”然后,就听太子话语一转:“不过,既然是韩兄一番心意,稷某便却之不恭了。”韩唯眼神轻动,看到躲在太子身后,探出半张脸的少女笑容狡黠。朝堂之上,多得是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共唱一出闹剧的时候。可是在远离朝堂之地,韩唯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形。各自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按照这个离谱的本子唱下去。毕竟,呈口舌之快敲诈鹿茸人参这种事,但凡要点脸的王孙贵族士大夫,都不会开这个口。而当敲诈已成事实后,也不会有人揪着个中逻辑真相来辩白推脱。丢不起这个脸!韩唯用了小半刻才从这种离谱的局面里缓过神来。且不说补物是怎么回事,但说刚才太子丢来的那道暗器,寸劲十足,隐蓄内力……这是拖着病体的人干的出来的事情?这二人一唱一和,倒也般配!思及此,韩唯扯一下嘴角,搭手作拜:“若稷郎君能早日康复,区区熊掌鹿茸,何足挂齿。”太子温润浅笑:“还是要谢的。”这时,大堂的位置响起了礼乐的前奏。韩唯不想再多做逗留,平声道:“时辰快到了,稷大郎君与夫人还是移步去礼堂观礼吧。”太子走到矮屏边,弯腰将匕首□□,慢条斯理放回匕鞘中,然后才向韩唯作请:“韩兄也请。”老实说,不是很想和他们走在一起。韩唯的目光冷冷扫过玉桑,不再假意客气,一甩衣摆,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太子顺势握住玉桑的手,紧随其后。玉桑没想到太子这么配合,趁韩还没走远,她抱住太子的手臂:“原来郎君喜欢鹿茸和熊掌,桑桑回去便研究研究这两道菜。”少女清脆的声音后,是男人清润的应声——“不爱吃,不必做了。”少女疑惑:“为何?”男人又是一声哼笑,伴着少女轻呼,似是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不是没见过五十斤鹿茸和五十斤熊掌长什么样吗?今天你就见到了。”咔。被握出温润色泽的玉扇骨,就这样断了一根。……或许是忍无可忍,韩唯都没顾君臣之仪,冷着脸走远。玉桑下意识加快步子,手被扯了一下。身高腿长的太子缓缓踱步,并不着急的样子。他握着她的手,斜睨她:“这么着急,要去追谁?”玉桑被这番话提醒,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拖住太子的手站定:“对了,我都忘了姐姐。”见太子盯着自己,玉桑连忙把袖口翻给他看:“方才不留心被人泼了水,江姐姐便带我来这里处理,可她一直没回来,反倒是韩大人过来了……”太子瞄了一眼,果然还能瞧见水渍。他收回目光,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不必等了,她知道我来找你。”玉桑愣了愣,反应过来——原来姐姐是被太子绊住了。她如今不知为何又生了撮合之意,得知太子来找自己,定是千百个愿意。玉桑心中轻叹一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走出客房所在的院落,太子忽然站定,玉桑险些撞上他的肩膀。太子朝前做了个召唤的收拾,玉桑偏头看去,只见飞鹰拿着一件颜色素雅的披风小跑过来。太子接过披风,抖开一扬,披风绕着玉桑轻旋,将她的身躯遮住。披风是江慈做衣裳时用多的料子给她做的。今春寒料峭,早晚冷热不定,江慈还嘱咐过玉桑,出门一定要带上。然而,玉桑满心都是今日的事,听过就忘,没想到太子帮她带出来了。她轻轻垂眼,男人修长的手指熟练的为她系好带子。这情形,竟叫她想起了他给她系裙带的事。正出神,男人的手指从系好的衣带上离开,落在了她发间。玉桑下意识抬头,发间的玉簪绊了他的手,被带出来一些。同一时间,太子垂眼,目光从那把玉簪转向她的眼,两人不期然对视。因着上次太子专程提了她没用金饰的事情,所以玉桑今日一碗水端平,挑了几样嵌宝石的金饰,搭配玉簪也不会显得太突兀,省得他又借故嚷嚷。太子看着她的眼,忽道:“就这么喜欢这把簪子?”玉桑的第一反应是,人果然只看自己想看到的部分。甚至想主动指一指另一边的金饰给他看——讲点道理,我都用了。然而,在捕捉到他眼中几丝晦暗不明的深意时,玉桑隐约觉得,他说的不止是这把玉簪。玉桑渐渐认真的与他对视:“江姐姐知道桑桑没见过及笄礼,便送了这把簪子,这是旁人的好意,桑桑自然喜欢。”太子的手落在她耳畔,“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玉桑觉得他似乎将话头带到了奇怪的方向,正欲岔开,忽听他倾身凑近。“我对你不够好吗?”这时,礼乐再次响起,是及笄礼用的乐曲。太子没有等待玉桑回答这个问题,兀自笑了笑:“我知道这事,却不曾留心,江家娘子偶然一听便这般用心,也难怪桑桑喜欢亲近江娘子。”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一面是山河社稷图,一面雕刻五谷丰登图,玉质上乘,雕工顶尖。明黄玉线捆绑,坠下的流苏头处还穿了宝石。“今日恰好是应家娘子的及笄礼,眼下礼乐奏响,我只好借花献佛。”“簪子我是没有了,这个送你。”玉桑紧紧盯着那枚玉佩,没有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