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4-29 13:06      字数:2703
  江钧浅笑,“岂敢。”邹夫子手一摊:“那就是了。”江钧:“是了?”邹夫子:“是了啊,聪慧!”陈夫子紧随其后:“漂亮!”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听这话齐刷刷望向他。陈夫子脸一红:“我说的是字!是字!”他之后,刘夫子亦道:“江兄时隔多年才寻得孙儿,怕她在外没有被好好教养也是正常,我等相识多年,没必要因这个来欺你哄你。江兄这位孙儿,天赋悟性当真难得!”江钧敛眸,正欲开口,老仆人急忙忙跑了进来。江钧蹙眉:“何事慌张?”老仆人抹了一把汗:“老爷,二姑娘已用完饭,不过她并未歇息,也未贪玩出门,而是在院中忙起来了。”江钧问:“她忙什么?”老仆人:“二姑娘她……要绑秋千,搭葡萄架。”江钧挑挑眉,慢慢靠回座中。好得很。第66章自己动手绑秋千,?旁人听来都觉得江钧那些是气话。哪有府里的姑娘自己做粗活儿的?可玉桑衣裳一换,竟真的自己去拖木材,冬芒拦都拦不住。“这些木材还没打磨过,?姑娘当心木刺扎手。”冬芒撒不开她的手,?只能帮她一起。可玉桑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娇娇,纵然使尽吃奶的劲也只能走几步歇一歇。她原先的院子距离文琅院有一段距离,走过一半时,?她又停下来歇息。冬芒劝不过,只能向江慈投去求助的眼神——您劝劝她吧。玉桑拖了一路,江慈就抱着手臂跟着看了一路。她回给冬芒一个无奈的眼神——你看她像是劝得动的吗?理是这个理,可事儿不能这么做。江慈走到玉桑身边蹲下,试探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玉桑捋匀了气息,?叉腰盯着地上的木料:“我就要绑秋千,?就要葡萄架!”冬芒正要开口,目光陡然一厉,望向一旁。“姑娘。”她冲玉桑使了个眼神,?示意院墙的月亮门后。玉桑扭头看去,?自然什么都没看到。她眯起眼,?对着那头喊:“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偷偷摸摸做什么?”江慈也扭头看过去。几双眼睛都盯着那头,?躲在墙后的人藏不住了。“谁偷偷摸摸了,这是我的家,我喜欢到哪里就到哪里!”江薇大大方方走出来,非但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倒用玉桑之前说过的话来回她。江慈眉毛一挑,缓缓站起来:“薇娘也来了,难不成是来帮桑桑的?”江薇一见她,?嚣张的气焰便折半了。谁都知道,二堂叔立功回来,眼下隔壁院谁不对他们一房客客气气。且江慈是伯祖父疼爱的孙女,祖父尚且还要听伯祖父的,她得罪江慈根本讨不得好。“阿慈姐姐。”江薇略略收敛,借口道:“听府奴说这边有动静,祖父最不喜欢被吵到,我便过来看看,既然没事我就走了。”她麻溜离开,江慈还想叫她,玉桑拦住了。“她又没做什么,姐姐何必同她计较。”玉桑捶捶胳膊,作势要继续。江慈才张口,她已吭哧吭哧拖着一段儿有自己小腿粗的木头往院子里走。其实江薇本性不算歹毒,顶多是任性小气,使的手段这些年都没变过,还是通风报信说坏话那一套。江慈有心维护玉桑,但也只是口头教训,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玉桑则是实实在在没放在心上,看江薇的眼神甚至带着打趣的味道。明明她还比江薇小几个月,心胸气度与行事作风就能这般宽阔稳健,让她都佩服。前头,玉桑又停下来歇息了,江慈弯唇笑笑,让碧桃去取手衣。……前方就是文琅院门,胜利近在眼前。玉桑已多年不下力,现在忽然卖力气,自是格外保护自己。她手上套了三层手衣,穿的也是便于行动的窄袖,还特地戴了一副护腰。一路过来,冬芒唯恐她受伤,可她稳着呢,除了累点,基本没有大问题!琢磨着一口气搬进去,玉桑正要起身,忽见不远处一株槐树下站了个人。是江钧。见玉桑看过来,江钧也无意遮掩,负着手走了过去,神色冷峻。玉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找来。她用半日时间学完一日的东西,不止靠本事,也靠花言巧语哄。规则掌握在这老头手里,他若要翻盘,她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玉桑心中思绪细密,面上却笑得简单明朗:“祖父是来看孙儿绑秋千架的吗?”江钧没理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料。上次她已折腾半晌,现在木材都是现成的,只需她捆好,打桩埋好便成。可即便如此,对她来说也一样是吃力的事。“哄着夫子提早下课,就是为了玩物丧志?”一听这话,玉桑心里便不乐意了。她不是没有见过人世丑恶的天真少女。在艳姝楼多年,也见过卖儿卖女的情形。这世上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父母。可江钧显然不是那种父母。相反,他心里其实在意的紧。玉桑不理解的事,为何明明在意,还总用一句句伤人的话将亲密变成疏离。说他自作自受,细微之处又让人心疼,愿他能改,结果是异想天开。这是玉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父母子女之间,有她认知之外的第三种境况。而这种境况,也是最不值,也最不该发生的。玉桑拍拍手,扬起一张笑容明媚的脸:“祖父有所不知,父亲还在时,会在每一处定居之地为母亲绑一个秋千。”“原本桑桑不知这秋千有何深意,可读过父亲的手札游记,渐渐领悟了其中道理。”“打秋千最有趣之处,莫过于双脚离地,身如飞升,眼中骤然跃入高处风景。”“为让秋千上的人荡的更高,有人会站在后头推。”“可是,打秋千最危险的,便是身后那看似相助的一臂之力。”“只有坐上去的人自己知道,多大的力道是极限,多高的位置是封顶。”“有多少极限,就荡到多高,而不是一次次接受着无法承受的外力,反而涉险。”江钧脸上非但没有动容,反倒像是听了个笑话。“能把小孩玩意儿说的有板有眼,这一点,你倒是像那不孝子教出来的。”他像是只为来嘲讽一句,丢下这句话便要走。转身一瞬,玉桑忽然扬声道:“祖父从未认真看过父亲东西吧?”江钧身影一顿,回过身看她,脸色已不好:“你说什么?”玉桑腰杆挺直,下颌微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正如祖父从未认真看待过父亲的一切,凡有提及父亲,总以贬低之词概括。如今,你也不知孙儿心中所想,所以凭‘玩物丧志’一概而论。”“难道只论子女是否向父母尽孝,父母又是否对子女尽心,便不重要了吗!”即便被玉桑当众顶撞也没有动怒的江钧,像是忽然被戳了痛点,怒气陡升:“放肆!”一老一小间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变化降至冰点。这是江慈第一次亲眼见到玉桑与叔祖父之间对峙。她愣愣站在一旁,恍神间仿佛回到了益州的那个晚上。韩唯闯宅满府骚乱,她从灯火中走出来,也是这般神情坚定,带着不可摧破的气势。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只为达成最终的目的。就像现在一样。那时,看明白玉桑的用意,江慈心中不止有被她理解的感动,还有一份萦绕心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