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4-29 13:07      字数:2980
  一道人影出现在后面时,冬芒立刻就察觉了。回头看去,她当即闭嘴,乖乖退下。男人有力的臂膀抱起秋千上的人,步履稳健的回了房。已是深夜十分,再多眼睛,此刻也该闭上安眠了。冬芒不知太子时何时来的,刚才那些话他又听了多少,察觉到飞鹰和黑狼也在附近守着,冬芒打起精神将房门关好,也去外面守着了。玉桑被放到床上,稷旻在床边坐下。其实,冬芒说得一半对一半不对。他捧了江钧这只老狐狸,的确反过来给自己数了个障碍。而今,他也不想借用外力来逼她就范,不想让她扮着如今这个身份遇到什么不好。但这些都不算真正的阻碍。他的阻碍,唯她一人。近十年心魔难平,到手的江山社稷也再难抓紧。可当稷旻细细回忆前世种种时,只记得对她惊鸿一瞥时的激动与喜悦,以及不知所起一眼认定的决心。如果单是前世的稷旻,大概只会将这种感觉当成一眼认定的倾心。但经历两世记忆同存的事后,每当他再想起那些细碎的梦境时,心中越发觉得,那说不定是发生在他已经遗忘的时间里的事。所以对她,并非一见倾心,是失而复得。稷旻忽然就不想再去追究那些如梦如幻的碎片。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毫无意义,人得往前看,将所有精力筹划在未来。已经发生的事,可以是教训,可以是经验,唯独不该是心结。看着玉桑熟睡中都带着笑的脸,稷旻也弯唇。刚才在院中,是这两世以来,他见过且可以确定的她最开心的样子。在益州时,他带她去参加应十娘的及笄礼,几番试探,她梗着脖子说,她不需要什么及笄礼,她有过自己的及笄礼。但其实,被大家护着捧着,用心对待着,她比谁都欢喜向往。心口不一罢了。凝望着她,稷旻低声呢喃:“所以,你面上不表,谈着天之骄子与蝼蚁的大道理,心里其实介意她?你与我什么话都敢说,怎得一个她,偏让你藏心里了?”他轻轻罩住她的手,未曾用力,只碰了碰:“你不回答,我便当你认了,嗯?”熟睡的人没有半分知觉,自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稷旻无声的笑了。他两手撑着床,轻轻俯身,不似往日任何一次带着情绪与欲念的索取,只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她跟你,岂是同一回事?”“没有人能跟你比。”……玉桑见过应十娘的及笄礼,满以为在既定流程无改的情况下,也新颖不到哪去。再者,及笄是女子作礼,寻常多是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长辈,不是什么宏大场面。然而,当玉桑亲眼看着祖父为她在园中搭了礼台,宴席清单折起来有手掌那么厚时,她才幡然醒悟,这真不是一回事。十娘及笄时,总共一套礼服,随流程加笄加服。她及笄礼这日,东房接见亲长与友人同辈一套,行礼一套,礼毕后设宴又一套。她合理怀疑,祖父是翻着祖宗典例,在不逾制的前提下把礼做到了极致的复杂。唯恐这一日折腾不死她。可是,心里那种油然而生的滋滋喜悦,是多少理智都压不下去的。其实,这种感觉老早就有了。在听见祖父说的那些话时,瞧见伯母为自己绑的秋千和葡萄架时,她都很高兴,是在今日攀升到了最高,调到最浓。玉桑本没有什么亲人长辈,可有祖父与大伯母安排,前来东房见面递礼的长辈络绎不绝。这里面,有玉桑授业恩师府上的女眷,有大伯母母家的亲长,甚至连隔壁的伯祖母都携江家女眷前来照面说话。参加十娘及笄礼时,她只是个旁观的看客。看着应十娘周围往来不绝的人,平静的辨析着她们的内心与用意。而今,她依旧可以在喧嚣浮华中保持一份清醒去看往来之人。可是,不一样,角色变换,当中的滋味便全然不同。那是一种只有身在这个位置,成为这个角色才能体会的滋味。见完长辈,房里已经多了好多东西。不多时,江慈带着隔壁院的姐妹来了,还有好些玉桑没有见过面的生面孔。可她们都知道玉桑,圣人宴席上,玉桑一战成名。江慈冲玉桑挤挤眼,玩笑道:“她们可是慕名而来。”想来都是江慈往日交好的娘子,非但不觉得这话有什么,还连连附和,欢笑一片。玉桑也在笑,然目光略过江慈时,前世江慈为她作的那个简陋的礼,益州时她积极向她演示及笄礼,以及今日她带着小姐妹来观她的礼,种种画面交织纠缠,心中突然生出莫可名状的沉甸之感。就这样闹了一会儿,府奴前来请宾客去园中入席,再过不久就吉时就到了。送走宾客后,冬芒敏锐的察觉到玉桑的情绪有异。她什么都没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还把门窗掩好了。玉桑端坐房中,搭在身前的手,白嫩手指轻轻搅弄,明显是在想事情。房门一开一合,不曾发出丝毫响动,直至一道声音自玉桑身后响起——“宫宴那样的场面都不怵,今日这种小场面,你竟怯场?”玉桑微微抬头,又倏地转过身,果见稷旻含笑站在身后。短暂一瞬间,玉桑想把冬芒拎过来,这就是你说的,周边目光多了,他不敢来?今日目光不是比寻常多数十倍,他还不是来了!骗子!玉桑现在不是很想见他。往日对着他,拿出十成精力都防不胜防。眼下她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对他的出现有一种莫名的抵触。或者说,并不想让他瞧见现在的心情。正琢磨着怎么劝退他,稷旻脚下一动,已走到她面前。“今日的打扮好看,衬你。”玉桑与他面对面站着,看了他一眼。稷旻打量她片刻,忽而笑道:“不必一副恨不得赶我走的模样,今日我有事,不能来观礼,便赶在之前来瞧瞧,马上就走。”听到他不能来,玉桑倒没多少失望,因无心与他辩嘴,便又点点头。稷旻拉着她一道坐下。“虽然不能来,但也瞧了一眼,你可知今日外头有多热闹?所有人都知道,江太傅有一个不得了的孙女,连圣人与皇后娘娘都喜爱的很,你在府中闲暇数日,却不知外头将江家一份请柬看的有多重。”玉桑眼珠轻动,看向稷旻的眼神变了。他此刻偷来,并未像以往那样,是想在人后与她耳鬓厮磨。迎着少女黝黑明亮的眼,稷旻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问:“高兴吗?”这话,稷旻不是第一次问。她与江钧在府中大闹,赌气自己绑秋千,结果累的沾枕即睡。那夜来探望她,他便这样问过她。掺和江家夫子之间的事,她或许有私心,但在听到她与蓉娘作别时说的话时,她就知道这是她一定会掺和的事。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有太多意难平。稷旻短短三个字,直接将玉桑问的愣住了。那些纷扰复杂的心绪背后到底是被何牵引,忽然就因为他的话有了答案。得了祖父肯定与真心关怀,她很高兴,家中气氛和乐,一改当初尴尬,她也很高兴。直至今日,她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诺大场面,气势震天,全为她而来。玉桑活了两世,只被稷旻声势浩大的宠爱过。但是今日这种宠爱,又与稷旻这种男女之情不同。她生来就被教导,想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什么,平等交换才是道理。可这事上,显然超出了她根植心间的认知。她做的那些,本该在为江古林翻身,为自己提升地位时终止。无论是祖父忽然的宠爱与偏袒,还是府中长辈对她的关爱,都像是她做完这件事后的馈赠。不在她的预期范围内,像天上掉的馅饼,砸的她晕头转向。在她心中,付出的回馈已然多了,多出这部分,还是她且深藏心底的向往。简直像做梦一样。见到江慈,前世今生种种交织,让她觉得同一个人能活的天差地别,只因决定不同,继而在心中对未来的种种决定惶恐起来。紧接着,她想的更多,脑子更乱。甚至害怕自己接下来会不会走错一步,然后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