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时间线——自从云乔以视频方式跟乔乔“见面”之后, 乔乔的精力逐渐比之前好些。任何关于云乔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即使没有探究视频内容也知道两者之间出现问题。沈湛起了疑心，这次却无法向云乔坦白。答应过不会欺骗她, 他做得到，不过是私下跟费医生研究治疗方案, 对病人隐瞒了部分真相。他不说, 便不算欺骗。“第一次乔乔出现时间延长是因为云乔本人在被带去岛上之后，她的幽闭恐惧症被再次激发。”诊室里，沈湛仔细跟费医生商讨着细节。从沈湛口中了解到，云乔被关起来那次是人为, 对于云乔来说无异于同年遭遇再现，甚至比那时候更加恐怖。“云乔的幽闭恐惧症是因为幼年时期不愉快的经历导致的心理疾病, 每遇到一次都可能使她内心的恐惧更严重，从而产生逃避现实的想法。”“准确来说, 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满意, 认为自己无法再继续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云乔心里压抑着太多事情，过往的痛苦经历已经刻在骨子里, 忘不掉。“她还是缺乏安全感？我要怎么做？”沈湛眉头紧锁。费医生道““这两个月以来我跟云乔交流过多次，发现除了她去世的爷爷之外, 你在她口中出现的频率尤其高。病人很容易对最亲近的人产生依赖心理, 像这类心理疾病患者，她们身处的环境以及周围家人朋友的态度对他们的病情影响极为重要。”如果亲人朋友友好, 生活环境积极向上, 病人犯病的几率自然减少，反正恢复几率增高。云乔的情况稍有特殊, 她在一遍又一遍经历得到和失去把自己的内心压抑在最底下, 很难容纳进别人。一旦她重视那个人, 就会特别的想给予对方同等回报。可她做不到。这时候就会在潜意识里不断逼迫自己。极端、矛盾，她越是在意就越是无法放任自己随意敷衍。“她想让自己的消极意识消失，成为乔乔？”沈湛得出结论。“不，她是想让乔乔成为真正的云乔。”表面上云乔看起来正在积极接受治疗，内心已经腐败，“她现在表现的状态跟心里状态是两极分化。”“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是不是乔乔出现的时间会延长，从晚上到早上，甚至是……”那恐怖的猜测他不敢说出口。费医生拿笔刷刷做记录，翻看病例一边摇头：“不会，她不能。”“乔乔对你的依赖来源云乔对你的喜欢，她的情况跟人格分裂不同，乔乔没有独立意识，不能脱离云乔的意识而单独存在。”“换而言之，没有云乔，晚上的乔乔是不可能存在的。”仅仅是因为云乔自己产生退缩心里，才会让乔乔出来构建虚假的完美世界，所以他们不需要担心乔乔会变成云乔这种事。他们就云乔的现状讨论许久，配合云乔隐瞒秘密行动，费医生大胆提出新的解决方案：“我们可以按照她的想法让两者‘融合’，让她从认知上觉得自己摆脱阴影，以积极心态迎接全新的生活。”-沈湛一面跟费医生保持交流，一面配合并观察云乔的行为。他发现，乔乔时不时冒出几个奇怪问题，都牵扯到他跟云乔以前的共同经历。转念想想，大概是云乔通过视频跟乔乔讲了许多过去的故事，约定好保守秘密，可惜她高估了乔乔的认知。乔乔把这一切当作游戏，内心却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故事而产生其他情绪。对于乔乔来说只是听到有趣的故事，并按照跟云乔的约定对他进行保密，她的开心与生气只存在于表面，根本不懂深思。乔乔最近不再沉迷游戏，开始缠着她学习吉他。“之前不是说练得手疼，不想学了吗？”“但是云乔说她很喜欢呀。”“她喜欢你就喜欢吗？”“喜欢。”不需思考的话脱口而出，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费医生说的果然没错。她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反正云乔喜欢她就喜欢。沈湛拿出吉他教导乔乔，她仍然觉得手疼，但也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喜欢”这个东西。那天晚上沈湛没能入睡，站在阳台抽烟，烟盒里面只剩三支。平常他并没有抽烟的嗜好，这段时间频率增加，却从来不会当着云乔的面让她看到。哪知没藏好的烟盒隔天就被云乔发现。国庆节假期前，他按照云乔的提议找到三处旅游地，出发前的晚上再次向乔乔提起：“上次约定要讲个故事给你听，现在还想听吗？”“好啊好啊！”乔乔还是最初的乔乔，仿佛经历再多事都无法对她造成影响。在乔乔期待的目光下，他从车祸事件开始讲述这段漫长而复杂的经历。“你说的跟云乔说的不一样。”乔乔指出。“哪里不一样？”他问。“她说这一年是她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可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心，还让我教她呢。”乔乔献宝似的捧起手机在屏幕上点击滑动准备分享。她使用的是加密软件，正要解开密码时突然想起：“不行，云乔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我也算别人吗？”“可她还说‘特别是不能让沈湛知道’哎。”沈湛不算别人，可他是被特别标注排除在外的人。沈湛不动声色瞥她一眼，顿了片刻才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想到别的？”“还有什么？”乔乔歪着脑袋露出一脸疑惑，显然不会深思探究其中含义。沈湛抬手摸摸她脑袋，不再为难试探：“没事了，你高兴就好。”他没办法跟乔乔告别，也不需要告别。他要做的是在云乔做出决定的时候，配合她完成那场“道别”仪式。朝阳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来新生的希望。国庆节的山顶日出之后，云乔昏迷被送进医院，沈湛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期间秦玉霜每天都来，站在病房外的窗口静静观望，没有进去打扰。“秦姨。”“别跟她提起我。”沈湛颔首，秦玉霜的目光移回窗台，深深看了眼，转身离开。出院之后，云乔的状态好了许多，平日生活学习依然正常进行。某个周末，沈湛决定趁假期带云乔去景城周边旅游点放松心情。他们选择的景区公园建筑保留着欧式风格，路边白色栅栏外是一团一簇争先绽放的花朵，风一吹，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花清香。顺着石阶再往下走有一处小沙滩，白色沙子又细又软，赤脚踩下去也不会被烙脚。大多是儿童提着彩色小水桶挥舞小铲子玩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云乔也参与其中，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旁边的小孩扬起蓝色小铲不小心扬起碎沙落在她的衣裙上，她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记忆中，很少见到云乔有这么纯粹的笑容。镜头从云乔身上移开，无意间扫到同在此地携妻女游玩的费医生。说来也是凑巧，常年忙碌的费医生难得带妻女出来放松，小孩抱着一套挖沙玩具在沙坑里奔来跑去，不偏不倚正跟云乔撞一起。不晓得两人找到什么共同话题，这还是沈湛第一次看到她跟幼稚的孩童相处，说不出的和谐。费医生都不禁感叹：“她的记忆中枢遭到破坏，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云乔忘了很多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那些往事带给她的影响仿佛从身体里清零。她真的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乔乔”，但沈湛知道，这就是云乔。是那个曾经会打着教练的旗号为他处理伤口，会买下玉观音祈祷他平安的云乔，会在他面前露出小小胜负心，误打误撞点亮厨艺天赋的云乔。是他的乔乔。费医生问：“不怕她哪一天忘记你？”“只要相爱，记忆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怕云乔丢掉记忆，只怕她忘记去爱。后来他跟云乔顺理成章住在一起，情侣之间相处总是冒着甜甜的粉色气泡，无人知道夜深人静时分，失眠的男人站在窗前反复回放着一则短视频。容颜疲倦女孩垂着脑袋，乌发散落在肩，黯然无神。加密的视屏最末，是女孩发自心底的无奈求助与托付：“如果我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你就替我继续爱他，永远爱他，好不好？”隔了很久，才有一道低哑的男声回应：“不好。”那是云乔曾经对乔乔的祈求。乔乔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来回应。画面从夜幕转向天明，眼前闪现一道刺目的光，沈湛猛地睁开眼，发现云乔正俯身盯着自己，面对面。沈湛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一场梦，现在距离云乔治愈已经过去一年。“你刚刚说梦话了，但是我没听清。”云乔眨眼凑过来，好奇追问：“你梦见什么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他梦到一年前最煎熬的那段经历。“噩梦吗？”“有一部分算是。”正在构思装修设计的云乔放下手中电脑，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柔声细语：“别怕哦。”她知道沈湛的胆量时大时小，出去玩各种刺激项目毫不畏惧，小到在家投影看恐怖片都要裹被子，刚才看他睡梦中的表情像是不安，想起来都觉得心疼。“我守着你，你继续睡吧。”云乔伸手握住他，明明小小的手掌盖不住大大的拳头，却瞬间让沈湛无数倍心安。“乔乔。”“嗯？”“问你个问题。”他沉吟：“如果一个很年轻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放不下自己的爱人。如果是你，会希望别人代替自己去陪伴那个人吗？”“是我的话……”云乔认真想了想：“如果我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那么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快乐。”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只愿他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