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江树之死
作者:时莫空      更新:2022-05-03 04:33      字数:2621
  冬日的冰凌已消融,碧山上的云雾稀薄地如袅袅轻纱,阳光被丝丝缕缕地从镂空中筛下来。

  一群大鸟仿佛是从天边飞来,在和煦而不刺眼的光线下,尖嘴里喷吐出大团大团的絮。

  轻柔的黄、质洁的白、热烈的红,各种颜色的絮四散开来,如羽毛般落下。

  三月岛上,男男女女都穿着毛茸茸的羽制彩衣,手提布篮忙着收集棉絮,远看像一只只花蝴蝶在低空飞舞。

  姽婳是这座神秘小岛的缔造者。只须她闭眼冥想,便能召唤来那些吐絮的鸟;只要她想,岛上所有的人和物可瞬间从无到有,也可从有到无。

  她时常独自坐在沙滩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甚觉寂寥。只好驾驶隐形船出海,去世界各地游玩。

  途径一座孤岛,隐隐约约有“嗷呜~”声传入耳中,越来越清晰。姽婳的船有隐形功能,即使有危险,猛兽也看不到她。

  她站在甲板上眺望,一位形单影只的少年从树林里跑出来,奔向岸边,斑斑血迹染红了白衣衫。

  少年大口喘着气,踉踉跄跄地拖着脚步,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是目露凶光、呲着锋利尖牙的群狼。

  猝不及防,几只狼凌空跃起,把他扑倒在地。少年拼命反抗,徒手与狼搏斗,怎奈寡不敌众,撕扯间快要支撑不住。

  姽婳找出船上许久不用的弓和箭,射伤击退了狼群,救下重伤昏迷的少年,带回三月岛疗伤。

  岛上浮玉山的阴面,有片深草地名曰:白茵谷。白茵是岛屿特产的一种药草,长得细密。人躺进幽草深处,假以时日,可治百病。

  姽婳把少年背到白茵谷,精心照料着。在他昏睡期间,每天跟他讲故事。

  正值春寒料峭的季节,见少年衣着单薄,姽婳连夜做了些毛衫、围巾和斗篷,亲手给他穿上。

  少年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春末的一天傍晚,他长长的睫毛轻微抖了抖,睁开眼,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他以为是天上的仙子,问道:“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仙子噗嗤一笑:“你被狼追赶,我救了你,记得吗?”

  少年摇摇头:“我虽不记得,却看你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敢问仙子芳名?”

  姽婳听到少年称她仙子,笑得更厉害了:“我是人!你正在我住的小岛上,我叫姽婳,你呢?”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答道:“我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没有名字。”

  姽婳听闻少年如此一说,顿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瞧他木木呆呆的样子,遂给他取名阿树。

  阿树从看到姽婳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宿命的归属感。他痊愈后没有离开三月岛,不想再回到那个荒蛮世界。他的岛上没有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只有饥饿、寒冷和吃人的野兽。

  阿树在三月岛上为姽婳建了座大大的庄园。姽婳对房屋的想象力是贫乏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城堡,开心地在庄园里跑来跑去,像个孩子。

  春天,他们相识。

  盛夏,姽婳赤着脚,跟在阿树身后,在海边捉螃蟹,捡贝壳。

  秋日,阿树带着姽婳爬浮玉山。在山顶的樱园里,像个猴子似的穿梭,摘满满一筐红樱桃,溪流边洗净了,喂给姽婳吃。

  寒冬,他们围坐在温暖的壁炉边,阿树会雕一些精致的木偶给姽婳玩。

  三月岛的形状像个羊头,羊角拐弯的地方有很多天然形成的石坑,可以当凳子坐。阿树和姽婳经常互相依偎着,坐在石凳上看海。

  早上空气最清新的几秒钟,姽婳看到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阳泛着绿光,她激动地喊:“阿树!快看,绿太阳!”

  阿树埋头在给姽婳剥栗子,没有看到。他把滑落的软毛毯重新披到女孩的肩上,拢了拢,唇角上扬道:“又胡说,太阳哪有绿色的。”

  姽婳撅起嘴,别过头,不高兴了。阿树搂过女孩的头,按在怀里轻轻揉了揉,安慰道:“好,有绿色的太阳,行了吧?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对宝宝不好……”

  “叮铃铃……叮铃铃……”刺耳的下课铃声打断了林婳的白日美梦,距离中考仅有三天了。

  “如果你看太阳是绿色的,那就画绿色的好了。”这是林婳写在图画本扉页上的话。

  她心爱的绘图本随身携带,没事就在上面写写画画。

  班主任温老师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敲击桌面,发出沉重的声响,示意大家安静。

  “我刚刚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你们听一下。我们班的江树同学,不幸得了肝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前天中午走的,有跟他关系好的同学,去送一下吧。”

  教室里一时间被震惊掩盖,鸦雀无声。

  林婳倏地站起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老师,不……不可能,开玩笑。上个星期,我还……见过江树,他好好地……跟我说话呢!”

  说着跑了出去,温老师的手扬在半空,仿佛是想喊林婳回来,继续上课。他愣神的工夫,胳膊肘自己放下了。

  林婳一口气跑到江树家楼下,小区里没有锣鼓喧天的哀乐,也没有任何丧葬布置。

  抱着一线希望,林婳大声呼喊着江树的名字。

  “林婳?你在这里做什么?”季扬从大门走进来。

  “季扬,你来得正好,我问你,江树在哪儿?”

  季扬状态不太好,脸色煞白,神情恍惚。听到林婳问江树,毫无预兆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一边哭诉:“林婳,江树最后特别想见你,可他又不想你看见他那副样子,怕吓到你,呜呜~”

  林婳发现季扬手里拿着一本《山海经》,她认出来是江树的书,顺势夺过来翻着,林婳记得里面夹着她给江树画的纸片。

  季扬哽咽道:“不用找了,江树拿走了,他说,死后想去你画的三月岛,要带上通行证。”

  林婳的头有些晕眩,她问:“可是这里没有人办丧事,他在哪儿?”

  “家乡的风俗,小孩不能死在家里,快不行的时候抬到医院去了。”

  “不,没亲眼看到他死,我不相信!”林婳迷茫中不晓得去哪儿,她往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

  季扬不放心,在后面跟着。

  林婳住在城市边缘,通向她家附近墓地的十字路口,来了一群白晃晃的出殡仪仗队。

  那小棺材前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赫然竟是江树的模样。林婳呆滞了几秒,头疼欲裂,“啊”地一声昏了过去。

  醒来时在母亲余秋芳的店铺里,母亲说有个同学背她回来的,已经走了。

  林婳想起来,有段时间安城不太平,江树经常送她回家,季扬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

  那时余秋芳在外婆家楼下做生意,江树每次送她到路边,看着林婳安全走进她妈妈的店铺,就转身离开了。

  所以,江树和季扬都只知道林婳母亲的店面,至于林婳具体住哪里,就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