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慌忙火急赶回家，被余秋芳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大半夜死哪儿去了！害得你表哥表姐到处找，天寒地冻地，外面有多冷你知不知道！你外婆一把年纪的人，跟着担心了一晚上没睡！”

  “我……我就……就在那个ktv，喝了点酒，醉在一个没有人的包房睡着了，早上是服务员叫……叫我起来的。”林婳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喝醉了在外面睡了一晚！呵！安城才多大，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和你爸还做不做人了！”余秋芳厉声斥责着，林建国也出来帮腔。

  “你这次算是运气好，万一遇到危险，出了事，我和你妈一辈子就白忙了。”

  林婳理亏，只能听着。

  接下来的日子，余秋芳怕女儿又跑不见了，叫她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

  夫妻两人照常每天出门走亲访友，反正亲戚基本都住在附近。

  到了饭点，余秋芳会端一碗饭菜回来给女儿吃。

  林婳有一种坐牢的感觉，独处的时间无聊又漫长，烦闷地想撞墙。

  人是群居动物，总得跟人来往，才有趣味。

  她趴在床上玩手机，咬了半天指甲后，群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干嘛呢？

  医生最先回复:赶论文在，导师催了几遍，看着一堆数字头都大了，你呢？

  然后是周晓月:今天家里请客，来了好多人，忙着给我妈摘菜呢！

  下一条魏丽:寺庙祭拜中，保佑我业绩兴旺、财源滚滚！

  钱思思:路边大排档，吃烧烤，啃卤猪蹄，喝啤酒。

  季扬:网吧，打游戏，组队刷副本！

  林婳的朋友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只有秦医生反问她了，于是回复道:我被爸妈关禁闭了，哪儿也不能去，成天不是吃就是睡，跟猪一样。

  医生:就为那天你晚上没回家的事?不至于吧，在家憋久了，正常人也要出问题的。

  林婳:就是！人就跟那些花花草草似的，要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才能正常生长嘛！要不你去跟我妈说一下，她就相信你。

  医生:可以啊，不过，我冒然跟你妈打电话说这事，她要是怀疑起什么，我可不负责。

  林婳:算了！不用说了，马上初八就要去学校上课，在家待不了几天了。

  医生:这么早就开学啊，十五都没过。

  林婳:下学期一过就高三了，离高考越来越近，学校能不抓紧吗？

  医生:准备考哪个学校?或者，想从事哪个专业？

  林婳:你怎么跟我班主任问一样的话?我当时想了个特别冷门的行业，结果老师还挺赞成的。

  医生:什么行业？

  林婳:我跟班主任说想考佛学院，出家，然后老师说，出家好啊，福利待遇高，就是不能结婚而已。

  医生:这班主任真有意思！

  林婳:她是蛮厉害的，对学生从来不打不骂，但班上人都怕她，不敢随便招惹。

  医生:想出家，是认真的吗?

  林婳:看情况吧，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如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出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医生:你是说，只有跟江树在一起，才不会想着出家是吗？

  林婳:额……那个论文很难写吧？要不你忙正事？我就不打扰了。

  医生:今天不写了，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至少得五六天才能弄完。

  林婳:你导师不是催吗？

  医生:就让他再催几次吧。

  林婳:……

  医生:你怎么不问我江树的事了?

  林婳:我没资格问他了。

  医生:什么叫没资格？

  林婳:我这病不是治不好吗？何必去祸害他？

  医生:人类已知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疾病都不可能完全治好，即使是最普通的感冒，也会时常复发。很多病会伴随人的一生，但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你不要把自己的情况想得太过严重。

  林婳:喔。

  医生: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江树了？

  林婳: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他。

  医生:可是，他很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林婳:为什么周围人都这么说，我却感觉不到？

  医生:旁观者清啊，他真的很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所以，请不要轻易放弃。

  林婳:嗯。

  江树将笔记本合上，隔壁肘撑在桌面，手揉捏着额头。

  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站在个人角度，他当然不希望林婳放弃江树。

  而站在病情的角度，放弃后说不定有助于恢复。

  问题就在于，很多事说不准，也许放弃江树会变得更糟，主人格如果觉得生无可恋，没了执念和意愿，搞不好被次人格逐渐取代，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