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林婳跟沈老板请了一天假，去学校填志愿。

  她夹着一本崭新的《高考志愿填报技巧与指南》，进微机室，临时抱佛脚地一页页翻着，研究报哪所院校。

  好巧不巧遇到季扬迎面走过来，她知道自己最近晒黑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那副公鸭嗓已然聒噪起来:“卧槽！差点没认出来，你是去挖了煤矿还是搬了砖，晒成这幅德行！”

  林婳特别想回怼，但心底怒骂的没出声，仍埋头在电脑旁。

  “嗨！”季扬伸长脖子说，“周晓月报的是中南民大，告诉你一声啊。”

  “喔。”林婳应道，心想:民大?妥妥的一类大学，可我呢，只能在二类大学里找。

  季扬绕到她身后，建议道:“你就在民大附近找个学校吧，两人离得近，互相有个照应。”

  林婳没空理会他，不停地翻书，毫无头绪，怎么都理不清楚的样子。

  “真服了你，填志愿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提前做准备。”

  季扬数落着，夺过书，在里面折了五六页，神情得意又傲慢地说:“请务必参考我折的那几页。”

  林婳白了季扬一眼，拿回书，发现季扬选的刚好是她犹豫不决的几所院校。

  于是，她把最顺眼的一个填在了第一志愿，再依次填好第二志愿。

  提交后，惊觉季扬还在一旁猫着腰，吓得怪叫起来:“啊！看什么看，讨厌！”

  微机室里的人很少，几个男生听到动静，投来探究的目光。

  季扬直起身，不自在地“咳咳”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台阶下:“看看怎么啦?狗咬吕洞宾，一惊一乍的。”

  说完，讪讪地走开了。

  领工资那天，魏丽正好在公司，专程来祝贺她:“不错不错，熬出头了。”

  林婳攥着钱，屏住呼吸数了几遍，向魏丽咨询:“六百块，买个手机，够不够?”

  “额……买个山寨机，应该是够的。”魏丽摸着下巴，回道。

  “山寨?”林婳皱眉道，有点失望。

  “你可别瞧不起山寨货，那是国产中的战斗机，运气好的话，不一定比正版的差。”

  魏丽说到兴头上，肢体动作比较大，手舞足蹈的，见林婳一脸茫然，直接拽着她往商场跑。

  她们在一楼的电子产品区域逛来逛去，瞅了几圈。

  “我喜欢这款粉色的。”林婳指着橱窗里的一部手机说。

  “多少钱?”魏丽问服务员。

  “您好，这是新款，颜色很适合这位小妹，只需要六百元。”服务员露出专业的微笑，介绍道。

  林婳悄悄扯了扯魏丽的衣服，意思是:钱够，可以买。

  魏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五百买不买?”魏丽问服务员。

  “您仔细看看，这款手机的外观时尚，功能又全，性价比很高的！”服务员没有意外魏丽的砍价，开始推销手机的优点。

  “四百?”魏丽不为所动，继续砍。

  服务员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没有回话，魏丽拉着林婳作势往外走。

  “四百就四百！”服务员连忙叫住她们。

  “这真的是最低价了，现在生意难做，赚不到钱，您要是用得满意，麻烦推荐给亲戚朋友，带带货……”

  在服务员的絮叨声中，魏丽陪林婳到营业大厅办了张电话卡，花了五十元。

  林婳握着新手机和剩余的一百五十块钱，感到很神奇，居然还能有多的钱。

  为了向魏丽表达谢意，她走到商场旁的一家冷饮店，问老板:“最贵的冰淇淋是哪一种?帮我拿一盒。”

  老板翻出一盒蒙牛冰淇淋，放冰柜上，说:“五块钱。”

  林婳将冰淇淋递给魏丽。

  魏丽没有接，从冰箱里扒拉出一个特小盒的冰淇淋，晃了晃说:“就这个吧，只要五毛钱，我经常吃，你第一次出来闯荡社会，辛辛苦苦挣的钱，不要随便请客，留着买点有意义的东西吧。”

  林婳捧着大盒冰淇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魏丽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回公司了。

  在人情世故上，林婳还不是很通透，她有些郁闷地端着大盒冰淇淋，边吃边走回了家。

  她半卧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一件更烦恼的事:给秦医生发短信。

  磨磨蹭蹭地编辑了一两个小时，终于发出去了。

  果不其然，信息刚发送成功，医生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是……林婳吗？”医生小心翼翼地问。

  “嗯，是我。”林婳回答。

  “最近两三个月，在忙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医生苦笑道。

  “我做兼职赚到钱啦！然后买了个新手机！”林婳好像在报告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可是对方不买账，电话那边骤然沉寂了，没有回应。

  “你……最近还好吗？新环境适不适应？”换林婳小心地发问了。

  伴着一声沉闷的叹息，医生说:“我英语底子好，沟通没障碍，就是饮食不习惯。”

  一个“喔”字还没出声，对方紧接着问:“准备上哪个学校?能告诉我吗？”

  林婳停顿了片刻，没想到医生会主动提这件事，她感觉难以启齿，结结巴巴地回答:“江城……教……教育学院。”

  “是离人民医院只有两站路的，蛇山脚下的那个教院吗？”

  连日以来的阴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消散，医生的语气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是。”可能是压抑已久的痛点被戳中，林婳竟“哇”地一声哭出来。

  有的事她没有办法跟别人讲，但可以跟医生说。

  她越哭越伤心，气都踹不上来，断断续续地倾诉:“医生，我没考好，呜呜……上不了江城大学，呜呜呜……要是没得这个病就好了……多冤啊，呜呜……”

  江树太了解林婳了，从小就看她如此，但凡考砸一次，天就塌了，分比命还重要。

  这个时候，只能反向拉回来，不然会一直哭个不停，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说:“恕我直言，就算你没得这个病，也不一定考的上江城大学啊。”

  “你会不会安慰人！?呜呜呜呜……”林婳哭得更厉害了。

  “教院挺好的，离我工作的地方和住处都很近，还有七个月我就能回江城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天天去美食街，那里有各种特色小吃，咸味的有热干面、藕汤、锅盔、汤包、豆皮、烧麦、糊汤粉、炸鸡排等等，甜味的有珍珠奶茶、豆花、烧仙草、榴莲饼、蛋挞，还有好多，我一时也想不全。”

  医生的语速很慢，像叙旧一般娓娓道来，沉浸在悲伤中的林婳，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渐渐地被吃转移了注意力，问他:“烧仙草是什么?”

  “一种药草，熬出来的胶质像果冻一样，深褐色的，微微有些苦，不过加上葡萄干、蜜红豆、芋圆、花生碎、椰果、奶茶拌在一起，就特别好吃。”

  江树格外耐心地解释，语速仍然不紧不慢，似乎是想用语言达到治愈的效果。

  “那……糊汤粉呢？”林婳停止了哭泣，专心问吃的。

  “这个具体怎么做的，我还真不知道，直观上就是，把米粉下在一种很浓稠的鱼汤里，吃的时候呢，搭配油条，味道绝了！”

  林婳感觉自己，好像被医生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让她相信，生活依然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