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过去了，助理王婷通知林婳:上岗前要办一个健康证，工作旗袍需提前到裁缝店定制，这两项，费用自理。

  “为什么工作服要自己出钱买啊？”

  下班出了写字楼，林婳随王婷一起走，悄悄问她。

  “师父很穷。”王婷小声说。

  “开什么玩笑？”林婳不信。

  “真的！”王婷解释，“师父以前是个大老板，07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他在米国的厂子倒闭了，豪车别墅都拿去抵了债，这两年辗转从沿海城市到江城重新开始，公司去年才成立，时间很短，没有专门的洗衣房，加上员工流动性大，所以，旗袍都是自己买，属个人私有物品，离职后能直接带走，公司不管这事。”

  林婳注视了王婷半晌，心中警惕:她不会是知道我做短期兼职的吧？平白无故讲这么多。

  其实，王婷的神态很正常，公交车来了，连忙挤上去，同林婳挥手告别。

  果然，人是不能说谎的，否则总是容易疑神疑鬼。

  林婳回学校路上，有些丧气，她原打算正式入职后，再向家里汇报。

  启动资金的缺乏，让她不得不跟母亲余秋芳打个电话。

  余秋芳听闻此事，当天中午就赶到了江城。

  “你胆子不小啊！敢一个人跑到学校外面去面试，找工作。”

  母亲多多少少还是担心，见到女儿就数落。

  “黄莹一直在勤工俭学，姨妈从来不说她。”林婳反驳。

  “是个什么工作?带我去看下。”

  余秋芳站在校门口，左右张望。

  “很近，就过两条马路，一个四星酒店的餐厅。”

  林婳说着，在前面引路。

  正午时间，餐厅里的人很多，散客区全坐满了，工作人员一个个脚下生风，十分忙碌。

  林婳没进去，在大门一侧的落地窗前，指给母亲看里面的茶师。

  余秋芳本来一肚子气，结果，观望到茶师动作优雅，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后，竟呆呆地欣赏了片刻。

  仿佛别人家小孩会弹钢琴，自家孩子却没条件学的那种艳羡。

  似是妥协，余秋芳叹气道:“泡茶跟插花的性质差不多，女孩学一学，可以培养气质，修身养性，但是，这种场合不好，不适合长远发展。”

  “我有自己的专业，以后肯定不会做这啊！我的计划就是，赚到买电脑的钱，然后不干了！”林婳向母亲表明态度。

  余秋芳和女儿往回走，到教育学院的学生食堂点了份饺子，边吃边吐槽:“怎么这难吃?实在吞不下去，你在学校过得什么日子哟！难怪瘦……”

  母亲泼了大半碗饺子，一脸苦大仇深地，进了林婳寝室，帮她把衣服洗了，被子也抱出去晒，下午便坐车回安城了。

  临走前塞了八百块钱，嘱咐女儿:“别太节省，想吃什么就买，在外面放贼些，有事要跟家里说，化妆品买好一点的，莫买劣质货，把脸画坏了……”

  第二天清晨，林婳空腹，去指定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办理健康证，花了六十块钱，当天还拿不到证，要等三个工作日。

  周六下午，助理王婷带她到胭脂路专门做旗袍的一家店量身，交了一百元订金。

  顺道陪她逛街，把化妆品和高跟鞋都买了，又花掉四百多。

  一分钱没挣，先消费了六百。

  林婳心里盘算着近日开销，感觉肉疼。

  最快回本的办法是，寒假开始的第一天上岗。

  由于她每周只培训两天，进度落后了一大截，另外三个女孩天天去，已经分配到各门店正式工作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一到周五，只要没课，林婳就去公司培训。

  跑得勤了，经常能撞见周末时间完全观赏不到的好戏。

  某周一早上，师父正在给林婳讲茶叶的主要成分、功效及作用。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大门口，说找师父有事。

  师父吩咐林婳洗一下茶具，起身进办公室谈话去了。

  卫生间里，王婷帮林婳一块清洗茶具。

  “这个孔菲菲呀，哎！”王婷感叹道。

  “什么情况？”林婳好奇问。

  “公司在帝曼酒店的ABC三个分店里入驻了茶师，一会三个主管都要来开例会，A店管事的叫杨影，B店是赵春燕，C店熊嫚。”王婷掰着指头说，“孔菲菲是赵春燕的手下，瞧不上主管的能力，想篡权夺位，三天两头来告状，赵春燕可怕她了。”

  师父的办公室，有一面墙是全玻璃的。

  林婳洗完茶具出来，看到孔菲菲坐师父的办公桌对面，小嘴吧啦吧啦的，不停地说。

  九点整，三个主管踩着点来了。

  孔菲菲出门时，正巧和她们仨打了个照面。

  其中一个模样憨厚，身形比较壮实的主管，尴尬地朝孔菲菲扯了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孔菲菲趾高气扬地，头一甩，扭身走了。

  林婳瞧着，心想:这傻大个应该就是赵春燕了。

  趁她们开会的工夫，王婷和林婳说悄悄话。

  “梨花头那个，是杨影姐。穿粉绒外套，最漂亮的就是熊嫚，A店业绩最好，C店最差……”

  还没聊两句，里面突然吵起来了。

  杨影桌子一拍，质问另外两个主管:“到底是谁说的?！学校的电话打到了我家里！莫名其妙！说我跟男朋友私奔，跑不见啦！”

  赵春燕和熊嫚均摆手，说与自己无关。

  师父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越吵越凶。

  他居然对杨影说:“你就当是我说的！我给你道个歉！行不行？”

  杨影神情不定，嘴角毫无察觉地微微弯了弯，变脸比翻书还快，坐下来继续开会，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师父走在前头，打开办公室的门。

  熊嫚瞅着机会，忽然蹿到门边，殷勤地拍了拍师父的袖口，说:“师父，你袖子上有灰，我帮你拍一拍啊！”

  杨影和赵春燕对看一眼，两人鄙视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三位姑奶奶一走，师父似乎很累，就着刚洗净的茶具给自己泡了壶茶，喝了两杯才顺过来一口气。

  “林婳，如果让你选择，你最想跟哪位主管共事?”师父有感而发问道。

  林婳寻思:赵春燕虽然和善，但老实可欺，镇压不住下属；熊嫚专门花心思讨好上司，业绩一塌糊涂，也是个草包；杨影倒像是有几分本事，连师父都怕她。

  于是，她回答:“杨主管。”

  师父一听，低头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