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搭乘公交车，从江城大学返回教院。

  在女生宿舍门前，她停下脚步，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观察自己的住所。

  假设将杜灵住的“樱苑”比作金窝，那周晓月住的“公主楼”便是银窝，而她此时住的，显然成了狗窝。

  如此一想，心里不是滋味，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途径中区的男生宿舍楼，忽然记起还欠某某一份人情。

  于是，就近买了袋水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林深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寝室。

  五分钟后，林深从另一个方向疾步而来。

  “额……上次……的事，没来得及感谢你，买药大概花了多少钱？我稍后转给你。”林婳主动说，顺带奉上刚买的水果。

  “没多少钱，这些水果，差不多可以抵了。”

  林深说着，接过袋子，拎到太阳光地下瞧。

  透明塑料袋里装着香蕉、雪梨，还有他喜欢吃的砂糖橘。

  “收下了啊，还蛮上道。”

  林深弯了弯嘴角，步伐轻快地跳上阶梯，进宿舍了。

  林婳好像没见过林深笑，不太适应地盯着半空中已然消失的笑脸。

  那张与江树神似的面孔，笑起来似乎少了什么。

  泪窝！林深笑的时候没有泪窝！

  林婳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而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江树与林深，原本就毫不相干。

  陌生人初次见面，印象最深的一般是样貌，随着时间推移，交往增多，样貌会逐渐弱化，性格、习惯、语言、感觉等，会慢慢强化。

  林婳和林深仅有的几次接触，已经成功地将她从某种精神寄托中剥离了出来。

  再也不会出现，看着林深的正脸，联想到江树，掉眼泪的情况了。

  林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晃到了校图书馆。

  好像灵与肉分离，大脑按照它原有的储存记忆，机械地指挥着躯体行动。

  她目标明确地直奔考研备战区，找了一本线性代数，坐在大厅角落，安静地翻阅着。

  我在做什么？想考研吗？

  林婳在心底问自己。

  刹那间，脑海里仿佛被一分为二，真的有无影无形的思维在回答她。

  正方:现在才大一，要提早做规划，考研是一个不错的提升机会。

  反方:想考和考不考得上，是两码事。

  正方: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一辈子都要去羡慕别人？

  反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两种声音争执不下。

  林婳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合上书，趴桌子上睡觉。

  天色渐晚，吹来一阵凉风。

  “啊……啊……啊秋！啊秋！”

  林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肚子也咕咕叫，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只吃了个苹果。

  她走出图书馆，很快被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淹没。

  傍晚的校园很热闹，有打水的、吃饭的、参加活动的、上晚自习的，还有三五成群一起散步的。

  林婳随着大部分人流，往校外涌去。

  长街的尽头飘来一首音乐--“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演唱者情绪饱满，声音具有穿透力。

  林婳买了一个比脸还大的酱香饼，边啃边寻向声源处。

  一家颇有些破败的门面，好像是故意做旧的，招牌上几个英文字母，在黑夜里看不大清楚。

  室内闪耀着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射到落地窗上，照得人眼花。

  林婳在窗外，踮起脚往里瞅。

  果然，唱歌的人就是季扬，台下围坐着他的牌友们。

  应该是打麻将轮庄时，等得无聊，即兴来一曲。

  季扬唱完后，放下吉他，大步流星地跨出店大门，准备抽根烟。

  “季扬！”林婳喊他。

  “你跑酒吧来干什么？”季扬侧头，叼着烟问。

  林婳眼神一亮，回身扒着窗户感叹:“这就是酒吧呀！”

  季扬不以为然地抽了两口烟，说:“没见过世面。”

  “你带我进去玩儿呗！”林婳不但不恼，语气还带着些许讨好。

  “不行！”

  季扬一向好说话，此时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哎呀！我只想进去看看，待一小会就走！”

  林婳轻轻地扯了扯季扬的衣袖。

  “酒吧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再不走，小心我告诉江树！”

  季扬直接推着林婳的后背，往前行了五六米。

  林婳撅起嘴，不高兴了。

  “里面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赶紧回宿舍！”

  季扬倒退着走，补充了两句，转身进了店门。

  哼！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林婳想着，悄悄摸进了酒吧。

  为了防止季扬发现，她找了一个刁角的座位。

  “您好，喝点什么？”一位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

  林婳看了看饮品说:“一杯橙汁，谢谢。”

  “好的，稍等。”

  服务员走后，林婳微微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姿态慵懒的男子放了一小瓶酒在她桌子上，说:“美女，请你喝甜酒。”

  “不用！我不喝酒！”林婳连忙拒道。

  也许是音量高了点，引来周围几个人的注意。

  目光或多或少带着些探究和不怀好意，像是黑夜里绿色的狼眼睛。

  林婳察觉到环境里有危险气息，顿时警觉起来，朝季扬所在的舞台方向张望。

  然而，舞台附近人挤人，音乐嘈杂，哪怕仅有七八米，想过去找人，简直寸步难行。

  “小妹妹，一个人吗？要不要溜个冰？”

  一个步态摇晃，神情猥琐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凑到她面前，手上捏着一颗小药丸。

  林婳本能地避开药丸，觉得恶心，不想跟男子多言，起身要离开。

  谁知男子不依不饶，堵住路口，嬉皮笑脸地将丸子往她嘴里塞。

  电光火石的一瞬，林婳抄起桌上的酒瓶，照着男子的额头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