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CAD制图的老师，是个脾气古怪的太婆，永远用鼻孔看人。

  不过，教学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林婳闭着眼睛也能听懂。

  她原以为，把吴有痛打一顿，会感觉很爽。

  其实，并不是。

  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混混僵僵，整节课都不在状态。

  十点整，下课铃响，离午饭的时间尚早。

  她闷着头朝女生宿舍走。

  “喂！走路不看人的？”

  吴有的声音从身后一两米处传来。

  林婳转头瞥了眼，神情怏怏地说:“干嘛？”

  “赔衣服啊！大概多少钱？我给你转账！”吴有拿起手机说。

  “不必，我缝一下就行了。”

  林婳淡淡说着，继续往前行。

  “哎？等会儿！”吴有边走边说，“我面子都不要，当着那多人让你瞎捶，总该消气了吧？怎么还垮着脸不理人？”

  “之前说过的，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最好不要有任何来往。”林婳面无表情道。

  “对！我俩不是一路人！你和秦墨就是一路人了？”吴有反问，“你想过没，为什么我把你和他的照片发到网上，乱写一通也有人信？”

  林婳听言，蓦然停住脚步，皱眉寻思。

  吴有忙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和秦墨的外形气质完全不搭！就像……叔叔和侄女，晓得吧？”

  叔叔和侄女？！太过分了……

  “你又想找打是不是？”

  林婳气得挥起拳头。

  “打能解决事实吗？你随便找个人去问呐！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了！”吴有一副贱兮兮的委屈样，笃定道。

  “哼！问就问，谁怕谁！”

  林婳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扭头跑进寝室。

  三位室友正围在一块看电视剧、嗑瓜子。

  “真女侠回来啦！林婳！你今天太牛逼了！”吕霞对她竖大拇指。

  “请各位告诉我一句实话，我男朋友和我站在一起，像叔叔和侄女吗？”林婳语气诚恳地询问室友。

  白蕊没忍住，“噗”地笑道:“你听谁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是有一点点……”

  “一点什么？”林婳追问。

  “年龄上的差距感。”朱倩倩补充。

  “他才27，很老吗？”林婳不服气道。

  “不是他老，是你太显小！”吕霞接话。

  “有吗？”

  林婳歪着脑袋，走到穿衣镜前，生平第一次特仔细地观察自己。

  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圆鼻头，小嘴巴，脸颊有点婴儿肥，确实很幼态。

  嘟嘟……

  江树发来信息:下课了没？我今天在住院部，你几点到？

  林婳回复:十点半左右。

  她把下午课需要用的书装入双肩包，背着出了寝室。

  途径一家品牌连锁糕点店，熟门熟路地进去买了一盒芝士饼干和一杯鲜榨橙汁。

  由于江树的工作强度大，经常饿肚子，她便养成了随手带些吃食的习惯。

  此时，江树在住院部的办公室，埋头整理病例。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护士，提着袋点心，凑到他身旁，嗲声嗲气地说:“秦医生，这是我做的杏仁酥，同事们都说好吃，你尝尝呗！”

  江树的思路被打断，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叫她出去。

  恰巧林婳踱到门边，眼看该护士胸前一对大馒头快蹭上江树的胳膊，赶紧轻咳了声。

  江树猛地抬头，眼前一亮道:“老婆，你来啦！”

  护士撇撇嘴，将杏仁酥留在桌上，出门时挑衅地看了林婳一眼。

  “哎？有吃的！我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快饿死了！”

  江树接过林婳手里的饼干和橙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一杯甜水几秒下肚，喟叹道:“回血了……”

  “不是有人送吃的吗？”林婳语调上扬，余光瞟向那袋杏仁酥。

  “妖怪给的，怕有毒，你拿去扔了吧。”江树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说。

  林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捻着杏仁酥袋子的一角，到外头寻垃圾桶。

  走廊比较清静，没什么人，刚刚勾引江树未遂的护士和同事正在工作台后聊天。

  “人家名草有主，你也好意思凑上去，碰钉子了吧？”

  “他谈的小屁孩还在上学，结婚至少要等四五年，估计长久不了，我怎么不能争一争啦？”

  “全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条件好的多了去了，就你会抖机灵！”

  “要是各方面都比我强，便算了，偏偏瘦得跟柴火似的，前后啥也没有！”

  “你不懂，有的男人就喜欢身材娇小的萝莉款。”

  “切！莫非……秦医生有恋童癖？毕竟精神科待久了，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正常。”

  “别瞎说！万一传出去，你还想不想混了！”

  ……

  林婳听着，感觉牙根发痒，恨不得跳起来对骂: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是儿童！你才恋童癖！你祖宗十八代都恋童！

  可医院不是菜市场，得顾及江树的面子。

  她转了转眼珠，装作若无其事地晃到护士站，趴在台子上吃杏仁酥，故意夸张嘴型，嚼地吧唧响。

  两个背后说舌的，一时不确定林婳是否听到了，心怀鬼胎地各自走开，找活儿忙去了。

  突然，一名医助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扶着办公室的门框，对江树说:“秦医生！你昨天收的网瘾高中生，情绪不稳定，在砸铁门！”

  “通知保安队了吗？”江树放下笔，起身问。

  “嗯，他们马上到！”医助回答。

  “好。”

  江树急匆匆地赶往另一条通道，不忘回头嘱咐林婳:“别到处乱跑！”

  她本来没打算乱跑，可医助半道回来问护士站要人:“来一个护士！帮忙打针！”

  对江树有意思的嗲护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随医助过去了。

  林婳不放心，也跟在后面。

  保安队和医护人员几乎同时到达现场。

  一个瘦瘦高高、带黑框眼镜的男生，还在徒手捶栅栏铁门上的锁。

  门打开的瞬间，四个带防爆头盔、防爆盾牌的彪型壮汉，迅速按住男生，拖到病房，把他的四肢绑到床的四个角，像一个“火”字。

  接着，江树和护士进去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林婳躲在围观看热闹的病号中，江树出来的时候，没发现她。

  男生仍在反抗，力气很大，竟把右手的锁链扯松动了。

  这时，他的母亲大惊，不停地喊:“医生！医生！链子要掉啦！”

  保安队和医护都不见了，没人过来。

  林婳目睹男生的挣扎和他母亲的态度，心里有点难受。

  想起自己高中那会儿，也是压抑和绝望，铺天盖地的，让人踹不过气。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握住男生的手。

  男生一愣，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安静了片刻。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他慢慢地合上眼皮，睡着了。

  “林婳！”

  江树和医助出现在门外，眼睛都瞪圆了。

  医助到病床边，将链条重新锁牢。

  江树直接揽着林婳快步走出铁门，方松口气，问道:“你怎么跑到封闭病房来了？嫌命长是不是？还主动牵男病人的手！哪只手牵的？”

  林婳举起右爪。

  “以后不准随便牵别人的手！听见没？”江树心有余悸道。

  旁边有个卫生间，林婳被他拉进去冲洗右手。

  “至于吗？就是个小男孩。”林婳轻声说。

  “只要性别是男的，都不行！”

  江树噘着嘴，挤了大半瓶洗手液。

  “我是看他可怜，亲妈就在旁边，好像那不是她的儿子，感情特别冷漠，周围人也嫌弃。”林婳解释。

  “可怜的病人多了，你难道给每个人都送温暖，牵牵手抱一抱啊？”

  林婳感觉他的言语有点偏激了，提醒道:“江树……你现在是一名医生。”

  “面对病人的时候我才是医生，面对你，我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江树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