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者:榕嬷嬷      更新:2023-04-30 11:11      字数:3775
  “谁?”一听到肉中刺的名字,段鹏之立即睁眼,朝蔡福投去了犀利的目光。蔡福抹了把冷汗,复笑道,“魏指挥使,魏珩大人。”“他说,此番查剿是圣上给他的死命令,务必要搜到军火的下落才可归京,冒犯了大人,多有得罪。”段鹏之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玩味道:“打个巴掌,给个枣?”蔡福干笑着,纠结了许久才开口,“……这魏大人送了不少黄金。”“他说,他只随便抓个人给圣上交差,人一砍,案子也就结了,等下个月初,还想和大人当面一叙。”听罢,段鹏之的眼睛顿时敛得狭长了些。这话里明里暗里有巴结讨好的意思,还表示军火一案最后不会扯到他的头上。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的夜幕,眉目沉得更深了。……魏珩?他有空倒是要会一会这个小子。**月色漫洒屋瓦,折出粼粼的波光。魏珩略有些不悦地走在长街上,一旁提着灯笼的管家老伯,啰啰嗦嗦的,关切地说了他一堆。“我说大公子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都回京这么久了,也不往家里报个信,老爷成天记挂着,还是从旁人嘴里听到信息的,这会儿啊,正在气头上呢。”魏珩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担心?”他可想不出来魏炳文担心他的模样,不过,和林姨娘相依相偎的模样,他倒是可以想象得出。没走两步,他便来到了魏府的门前,和那古板肃然的父亲恰巧对视了一眼。魏珩早便不惧与他正面相对,只随便看了他一眼,便又将视线转向了门口燃得快见底了的斗香,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点起了斗香?”管家笑了笑,忙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这斗香自你出门后点了许多天,老爷说是祈个……”魏炳文板着脸咳了一声,堂而皇之地打断他,“伯谦,你话太多。”伯谦意会地笑了笑,知道老爷好面子,也就不说了。魏珩略一挑眉,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的父亲,古板迂腐,极端信奉儒学,最是忌讳语怪力乱神,如今,倒是还燃起斗香,为他祈求平安了?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心间不禁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情愫。“还站着做什么?”魏炳文板着脸看他,“你姨娘都热好菜在屋里等你许久了。”此话一出,魏珩方才还有笑意的脸,也很快板了下来。两个板着脸的父子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了魏府的大门,然后便在前院,看到了垂头跪在地上的魏琰,以及在旁边一顿数落儿子的林绣霜。“你这是做什么?”魏炳文皱起眉,不解她为何要让儿子公然跪在院子里,教下人看了笑话。“老爷?”林绣霜像是沉浸在对儿子的训导里,才看见了魏炳文,不禁蹙眉叹了口气,忧心道,“老爷,妾身方才知晓,琰儿在书院的功课又不曾进步,心里真是烧得紧啊。”她迈着莲步走到魏炳文身边,以帕掩面,竟是泫然欲泣,“妾身也知,琰儿日夜苦读,已是不易,不可苛责。”“可他是咱们魏家唯一读书的孩子,日后科举为官,弘扬门楣的希望也都在他身上,她须得给魏家挣口面子,给老爷你也挣口面子啊。”说罢,已是情绪上来,埋头在魏炳文的怀里啜泣了起来。“……”魏珩微皱起眉,有些嫌弃地别过视线,实在没眼看她这副故意做戏的模样。唯一读书的孩子、科举为官、挣口面子。他自然知道她话里话外都是有意要膈应他,可她说的话却偏偏是父亲爱听的,那虚伪模样也是父亲惯会怜爱的。一如她当年巧心设计,引得父亲同他母亲生嫌隙的时候。心若黑莲,却要扮作无辜,最是教人可恨。“行了,”魏炳文微缓脸色,知道她也是一片苦心,便安慰着抚了抚她的背,“珩儿刚回来,当着孩子的面,像什么话。”他带头走向了里屋,道,“都进来吃饭吧,叫琰儿也起来。”林绣霜笑着叹了口气,看都没看魏琰一眼,“还是让他多跪一会吧,这次的功课着实不行,得让他反省反省,多长些记性。”魏炳文索性也没再说话,将人都领进屋,在饭桌旁坐了下来。毕竟,他心里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同魏珩交代。“听闻,你这次去沧州,是九死一生?”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魏珩碗里,面色肃然,说得不平不淡。魏珩对他这罕见的温情倒是有一丝动容,“难为父亲挂念。”“自然挂念,”魏炳文说得理所应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好几家都同我说起你的亲事,商议得还不错,你若是此番不能安然归来,我只怕还不能同人家好好交代。”魏珩夹菜的手微微一滞,先前所有积攒起来的暖意,又在此刻这凉薄的语气里瞬间消散一空了。“父亲都为我商议好了亲事?”他挑眉笑问。魏炳文素知他生性叛逆,也饮了口薄酒,面色肃然地将他压了下去,“再不议,何时议?”“你将来是要继承伯府爵位的,又是长子,给你先议了亲,才能给琰儿议。”魏炳文说话间,也给林绣霜加了一些菜,那语气不以为意,仿佛不是在和魏珩商量,而是在直接给他下通牒,“贺兰御史家的长女就挺不错,同我们门当户对,又是世代清流,正好也治治你的这身戾气。”说到戾气时,魏炳文还别有深意地抬头盯了他一眼。作者有话说:今天捋细纲来着,晚了qaq,大概还有一章两个人就重逢了,到文案的名场面第32章 月儿圆这强制性的口吻令魏珩颇有些不快, 连面色也不禁沉了下来。左都御史家的长女贺兰筠,他略有些耳闻, 性子清傲, 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矜贵得很。若是同她待在一处,只怕他的这身戾气就更重了吧?魏珩冷笑一声, 若有所思地应了句, “哦。”他毫不避讳地对上魏炳文的视线,“那照父亲的意思是, 让贺兰小姐也像我母亲一样被逼死?”魏炳文神色一变,怒目圆睁, 当即气得胡须直抖, 将筷子摔在了桌上, “混账!”文人总是有着好面子、又自命清高的通病, 魏炳文也不例外, 行事总是注重礼义, 从不容许旁人有半点非议。可如今被儿子当众揭了短,他自是感到威严被人挑衅,面上挂不住了。魏珩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对他这脾性也见怪不怪,“父亲不必如此动怒,我不过只是感慨一下, 世家女子联姻的命运罢了。”他有些好笑地吃了颗花生, 又补了一句, “您对号入座什么?”“你……”魏炳文气得横眉倒竖, 立即就要动手, 一旁看热闹看了许久的林绣霜赶忙将他拦了下来。“哎哎哎, 老爷息怒,”她的语调颇有些和事佬的意味,“哥儿这才刚回来,可别闹了不快啊。”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在暗笑,这父子俩的嫌隙闹得越大,她便越高兴了。唯有在位者掉了下来,后继者才能上补。正如早年魏珩的母亲刘氏,心上有人,却被魏炳文强娶了来联姻,她不过略施了小计,便让那刘氏被禁足到郁郁而终。由此,她才有机会执掌了伯府的中馈。而如今,若是魏珩也一再忤逆魏炳文,抗拒联姻,那自是最好不过了。照她家老爷的脾性,指不定哪天便将这不孝子移出了族谱,那样,她的儿子便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了。可她的这些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魏珩便是想装作不知道,也实在困难。魏炳文被林绣霜抚了抚起伏的胸口,愤恨地指着魏珩道,“你看看他说话的态度,眼里还有什么尊卑,反了他!”魏炳文怒拍了一下桌子。魏珩看了他一眼,面色冷淡,横竖倒是没什么在意。见此,林绣霜又趁机添油加醋道:“唉呀老爷,我早同你说过了,哥儿心气大,你不经他意愿说了亲事,那定是让孩子心里头不舒服的。”魏炳文不可思议地竖起眉,一副“做老子的居然还要看儿子眼色行事”的荒谬感。“唉,可承爵位本就要担这些责任的,”林绣霜语气酸酸的,试探着岔了话锋,抬手欲去夹面前的一块酥糕,“其实呀,这长平伯本就是祖上封给文臣的爵号,哥儿既已是武官,若实在不愿……”她这话说得隐隐有些僭越,魏炳文目光犀利地盯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忽然,耳边便传来了清脆的碗筹相碰声。他循声望去,便见林绣霜的筷子被一颗花生打飞在桌上,而她正要夹起放在碗里的酥糕,也滚了两下,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顺着林绣霜讶异的目光望去,便能看到那罪魁祸首了。“姨娘兴许还不了解我,”魏珩弯起唇角,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寒意,“该是我的东西,即便不喜欢,也绝不会容忍旁人染指半分。”若说母亲给他留了什么,或许也只有这从出生起便冠给他的爵位了,哪怕他对这爵位再没什么痛痒,那也自然不会拱手送给林姨娘这样的人的。他站起身,笑着对上了魏炳文那满是不悦的目光,“贺兰小姐甚好,父亲既然已议好了亲事,那我择日递上拜帖去见一见她便是。”“北镇抚司还要要事,就不多留了。”他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便离了席,迈步走了出去。魏炳文对他这突来的态度转变还有些愣神,也不知他是真服软了,还是假意推脱,气闷许久,终是在临别之前,对那门外走远的人影警告了一句:“你最好真是这样。”可无论是魏炳文的叫喊声,还是林姨娘的啜泣声,都已然被魏珩尽数抛在风里,甩在身后了。他独自行在这沉寂的夜路上,仿佛整个人皆融进了暗无天日的长夜里。略有些自嘲地想,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浑浊如泥淖的京城,和里面的这群心思复杂的人继续周旋了起来。还当真是没有一个人像……正想着,忽然,一片清皎的光自头顶洒落,逐渐驱散了他周遭的四方黑暗。他抬头一看,原是一朵阴云飘开,现出了其后那颗温润明亮的圆月来。可那颗月亮在他眼里,却莫名化成了一张明媚带笑的小姑娘的脸来。他愣了下神,不禁微微弯起了唇角。世上应该是再没有人向她那样天真单纯了,也不知他走之后,她过得怎么样了。想起女孩那动不动就要湿了眼眶的可人模样,少年的神色也不禁软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