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作者:榕嬷嬷      更新:2023-04-30 11:14      字数:3572
  女孩微咬嘴唇,不免有些心虚。可她清早刚起便被立了规矩,也承诺好日后除他在场,绝不可独自与人在外饮酒。横竖也想不出来什么,谨防他又要念叨,她索性便笑着夹了一块酥糕给他,讨了个乖巧:“记得你一路背我回家,还喂我喝醒酒茶,辛苦啦。”看着她这般恬然的笑,魏珩莫名有些哑然无言,只抿了抿唇,静默片刻后,也渐然恢复了如常的笑意。正托起杯盏,欲抿下一口茶水,可尝着烧麦的女孩却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没来由冒出一句:“子钰,你想吃竹筒饭么?我可以去烤几——”“咳咳,咳……”尚不等她将话说完,魏珩刚咽入喉的茶水顿时呛得不上不下。沈青棠面上的笑意渐转新奇,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可见他咳得着实厉害,她还是担心得上前关切了几句,“你、你还好吧,怎么喝的这样急?”少年一边咳,一边含笑以示无碍。秋日的阳光那般明媚,连檐下的鸟雀皆啼啭得格外热闹动听……后来的后来,沈青棠还是给魏珩烤了竹筒饭,她用小砍刀将医馆内的紫竹断成一截一截时,魏珩的面色沉闷得尤为复杂。可沈青棠将烤得热腾腾的竹筒饭递至他面前时,他还是一粒不少地尽数吃了干净。篝火映亮了他的笑意,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开心过。静谧安和的日子就像桥下的溪水奔流向前,直到——西北大败的战报被斥候星夜传回,整座燕京的长灯皆在寒风中飘摇忽闪。一道冰冷的圣旨从天而降,命锦衣卫都指挥挑领数千精锐,率铁甲□□,随军前行。魏珩躬身接旨之时,沈青棠方从街巷听闻消息,手中筛晾的草籽一下倾泄落地,坠声此起彼伏,刺耳惊心。作者有话说:下章就完结了,小魏吃肉真难呀第96章 终章受命于天子, 为官家所驱驰,是锦衣卫一生的命途。沈青棠非是不明此理, 只是一思及那烽火漫天的战场, 以及魏珩几番不顾生死的疯凛性情,她的针线落着落着,便不禁被晶泪浸湿了一小片。“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仆从匆匆来报, 沈青棠回首一怔,闪了闪粼粼的泪眸后, 又立即抬袖拭干了眼角,忙不迭起身奔向了屋外。月色寒凉, 满院皆似覆了一层银霜, 唯有那朦胧如昼的灯火尚曳着暖光, 终是在夜半等来了晚归之人。敞亮的烛火令步入内的少年还有片刻恍惚, 别样的暖意升起之时,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一字, 便被如蝶飞来的女孩扑了个满怀。“子钰……”她还是没能忍住,哭泣声几乎登时从唇间溢出,满腔情愫再无法压抑, 尽数在这相拥之间倾泻而下。将别的哽咽一声接一声,娇怜哀婉,听得魏珩周身袭过一阵难言的麻意, 连筋骨皆被冰凝住, 唯有慢慢拥紧她, 在这清寂的寒夜中, 予她一切能给的安抚。本是想哄她不要哭了, 可僵涩的唇动了动, 终究还是觉得这话太过单薄,没能说出口。许久,才沉声给了一句温然的允诺,“放心,不会有事。”他知她心思敏感,也不悉战场之事,故而自收到圣旨的那刻起,便一直在思量,该如何对她周全交代,如何在这动荡的局势中,继续维系他们间的信任。但战局多变,所耗时日或短或长,并不可预估。更何况,他还不曾许她婚约,予她名分。若是,她怨怪他,不愿等他呢?魏珩抿了抿唇,千言万语难诉,只默然将她拥得更紧。在这场重新修缮的关系里,他永远皆处于被动之局,只怕自己会再度被她抽身舍弃。但沈青棠断断续续的哭咽,却又渐渐扯回了他的思绪。“怎么没事?”她一哽一哽,含泪嗔怪,哭得伤心惹怜,“你一点都……不知分寸,好几次,若非我…连夜……你就……”她语无伦次,再说不下去,更不愿再忆起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那些情状,只知他这次远赴执公,定然是凶多吉少,性命堪忧。魏珩听得微有失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忧心的自己的存亡。看着埋在怀中、双肩微颤的女孩,他心间的点点不安,逐渐被纯粹的爱意湮没一尽,不由慢慢松力,托起了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我就什么?”他微牵起唇,低沉的嗓音中还带了些新奇的语调。沈青棠眨了眨泪眼,没想到在这等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心来戏弄她。“你……”她哽得语噎,正欲嗔他几句,可话至嘴边,却又不忍开口,更不必说再提及一些不吉利的词了。“你能怎么?”她顺势挪转话锋,偏过头,气鼓鼓地拭了两下泪痕,小声道,“你好得很,谁有你命大?”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登时传来了一声带悦的轻笑。她闻声抬头,只见少年笑得如风似月,半点都不像即将要行军上阵的人。“是啊,” 他出言肯定,俯身贴近她的耳侧,声音低萦,“还不曾娶到你,我可惜命。”晚夜清静空旷,静到沈青棠除却怦然似鼓的心跳声,再听不到其他。她知他文武兼备,向来临危不乱,此番受任,也是为捍守大郦边境,护家国安宁。故而在为他收拾行箧时,沈青棠也极好地收住了情绪,唯有在破晓临行前,她亲手为他戴上护臂的一刻,泪水禁不住潸然滑落了。那在夜市上悄悄买下的护臂,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便要送出去。“千万小心。”她泪光莹莹,含着俏为他拢了拢衣襟,“我还等着你回来呢。”魏珩呼吸微滞,最后将她揽入怀中,紧拥着落下了承诺:“绝无失言。”黎明前的风尤为寒凛,吹得街灯飘摇,衣袍猎猎,将一切柔情与不舍皆阻隔在了马蹄声后。勒马于前候军行进时,魏珩不经意瞥向护臂,倒是借着熹微的灯光,在边沿发觉了两个绣着的小字——平安。**西境的战报并非时有,沈青棠闲暇之时,总会抽身去山寺烧上一炷香,祈求大军早日凯旋。可战讯未曾等来,京中染疫的病例却先不速而至。高烧不止,上吐下泻,蔓延速度之快,引得全京皆人心惶惶,清热的药材很快便被哄抢一空。沈青棠虽未历经疫情,可娘亲有关治疫的小札,她自幼便倒背如流。熏艾草、隔离病患、配制药方,她带领医馆众人,应对得有条不紊。据闻,此番疫病并非酿自京都,而是源于水患方平的江南。可燕京毕竟是皇城重地,太医署即刻便有了动作,封锁城门、置病迁坊、调派药材、组织民间大夫分散义诊,未有多久,京都的疫况终得以偃息。纵如此,根源未解,封于城内的百姓依然不敢放松懈怠,冲杀于境前的将士们亦心有牵怀,马蹄失力,节节败退。一时间,整座大郦皆笼上了浓浓的阴霾。人人闭门不出,惶恐难安。沈青棠受困于府中,只能耗着日子消时,亦是心焦得无法入眠。直到——江南的疫情如水扑淹,太医署力不从心,不得不广下昭告,宣集各地医者来此施援。沈青棠思忖了一夜,隔日便打点好一切,赴官府申领路引,拿定决断踏上了南下的客船。值此水深火热之际,勇武者,可纵马奋战于阵前;慧明者,可提笔指点于天下。她不通文武,唯有几许岐黄之术或可派上用途,若只守于一隅,继续坐壁旁观,她只怕一日都难过得安稳。一路晕吐着抵至江南时,正是万木萧瑟的九月,再加之漫天的药烟与成堆火焚的病尸,这个季秋无疑成了沈青棠日后最为晦沉的一段过往。受遣来治理水患,并坐镇指挥的官员正是魏珩之父,因疫情扑染之缘故,他遭受了无尽谩骂,朝廷亦施了不少威压,若是此番灾患难以尽快平息,他罪当其冲。沈青棠在路旁接诊时,偶尔也会与巡访的魏炳文打上照面。在对方略显愕然的眼神中,她只谦敬地躬身施礼,再无旁的言语。大片的染症极易生变,起初在众人的合力下,城中的疫况还稍有所缓解,可越到后期,汤药便越难起效用,到最终,高热难退的病患已然不计其数,疫病更是有卷土重来之势。沈青棠见状不对,接连几日翻遍医书,诊断病患脉象的波动,终于发现了肺火的症结。她连夜对药方做出了调整,却受到了医官的质疑。“放肆!你究竟可明医理,竟敢下如此猛药?”沈青棠被斥得微有失神,忙鼓足勇气劝应,“禀大人,眼下危急,实不宜再一昧求稳。”她双眼疲得微红,辩辞深重恳切,“据我所观,反复烧热者皆乃肺火未解,以酸棘入药之典,更是流自湄山医谷,望大人明察。”她躬身一礼,看不见众医官难以信服的神情,只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劲节的拄拐声。“湄山确有此方,为老身所创,尔等有何赐教?”来人辞色威肃,掷地有声,一拄一拐从容不迫,步步尽是傲然。沈青棠循声回望,只见,一位年高德重的老妪自两旁的病棚中行来,携从拄拐,面戴角巾,看不全容貌,却也能于那眉宇间,瞥出几许庄严来。医官中有几位年事较长者,一见这老妪,顿时现出尊崇之色,诚惶之余,又难掩惊喜:“神婆,是神婆出山了。”“告罪告罪。”白髯医官吓得忙不迭对沈青棠欠身一礼,旋即,又将那言辞不逊之人推出,勒令赔罪。一时间,那官至六品的傲慢男子成了众矢之的,面色青红交加,只得拉下脸来,动作生硬地对沈青棠与老妪各自赔了一礼。这等大礼沈青棠还从未受过,局促得下意识看向老妪时,才发现对方正对自己展着一抹慈蔼的笑。待诸多纷乱的思绪再度落定,她才厘出了一条不敢置信的讯息——她大抵是遇上师祖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