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无法无天，又仗势欺人的恶劣行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听了都会义愤填膺。

  听到激动处，文德蹭地一下从他腿上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的一声，是杯盖与杯体碰撞发生的清脆声音。

  苏玖龄看着她因怒而发红了的眼睛，胸腔剧烈起伏，可见她气得不轻，苏玖龄一把勒住她的腰，将人拖了回来，牢牢圈在自己腿上。

  文德这人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此时她已经怒火滔天，想到刘连仁那厮的可恶，又想到张纯纯生前被人侮辱惨死，她就恨不得将刘连仁剥皮抽筋。

  这等蝼蚁蠹虫，留着只会祸害无辜的百姓，还不如早死早托生。

  苏玖龄一手抚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一手又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消火，慢声道，“我已经命人把他关押在诏狱里，那人的妻子也被送回了家里。”

  文德冷哼一声，凉凉一笑，“大人有没有十八种酷刑全都给他来一遍？”

  她倒是很期待那些曾经被他用在别人身上的酷刑，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又是个什么滋味儿。

  “……”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文德仰头看他，坚毅的下巴绷的紧紧，幽暗的眸出神地望着某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念头，她眼角凉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大人不会是念及同僚一场，想给刘连仁开后门吧？”

  苏玖龄幽幽一叹，“爷是那样的人吗？”

  那声线低沉，委屈，似乎还带着埋怨。

  文德剖开心门仔细审视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

  刚才是她一时怒火攻心，导致头脑发昏，说话不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了，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一想，她瞬间就明朗了。

  刘连仁是指挥使谢襄谢大人的贴身侍卫，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经过谢襄授意过的，所以刘连仁肯定掌握了他很多的秘密，所以谢襄肯定会不遗余力的保他，要么杀人灭口。

  “是我冤枉大人了，对不起。”

  文德乖乖低头，乖乖认错。

  “你啊。”苏玖龄无奈一叹，“都没听我说完，就开始乱给我扣罪名。”

  “我知道错了嘛。”文德小脸贴在他胸膛上，使劲儿地撒娇，“你就原谅我嘛。”

  苏玖龄冷哼一声，垂眸看她，见她一直扑闪着眼睛，灵动俏皮，无辜可爱，还透着一丝算计人的狡黠，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她伪装起来的乖巧给欺骗。

  不过，苏玖龄就是爱吃她这一套。

  “那大人有没有给他动刑啊？”

  “慎用酷刑。”

  文德一怔，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噗嗤一声笑了。

  “大人，锦衣卫的规则不就是进去了，都得先把十八种酷刑给走一遍的吗？”

  “他是谢襄的人，我现在还不能轻易动他，等到证据确凿以后，自然会有相应的律法来处罚他。”

  “哼。”

  文德点着他的胸膛，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大人还是个心慈手软的男人，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说进了锦衣卫不用受酷刑就能审出案子的呢，以往的哪件案子，锦衣卫不是用酷刑逼人说出来的？”

  锦衣卫臭名昭著，在坊间的名声很不好，尤其自谢襄当上指挥使，苏霆身体抱恙，虽位高都督之位，却鲜少再问锦衣卫里面的事情，更多的心力放到了军营里，这就导致谢襄在锦衣卫的权力越来越大，甚至快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文德的嘲笑和讽刺，苏玖龄完全理解，如果是他，站在小捕快的这个位置，说不定情绪比她还要激动。

  锦衣卫里良莠不齐，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刘连仁和谢襄那样的。

  他解释道，“凡我经手的案子，皆是慎用酷刑的。”

  文德一愣，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为自己轻易就怀疑他，不相信他，对他带有偏见，还故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气他，看他认认真真的回答的神情，她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一样疼，有自责，有心疼，也有生气。

  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想他，她就恨不得丑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从她认识他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她何曾见过她说的那些情况？

  而现在，她一听说刘连仁是谢襄的人，他现在还没动她，血液突然上涌，就说了些伤害他的话，根本就没有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他的考虑。

  全凭情绪做事。

  更没有分析这个案子的困难有多少。

  就这么一味地靠自己的主观臆想把他这个人全都否定了。

  文德很后悔，脑袋垂的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对她的指责，但更怕看到对她的失望。

  她紧抿着唇，多次想开口跟他道歉，却又突然想到她刚才才跟他道歉不久，没过一会儿，又把人给冤枉了，一点记性都没有，苏大人现在肯定很生气。

  有时候，道歉并不是在你做错事之后的最优选择，第一次道歉可以原谅，可同样的问题若是一再犯，就会让人觉得你歉意不真诚。

  歉道的多了，人也麻木了。

  文德突然害怕起这个问题来。

  她低着头，久久都不说话。

  苏玖龄看她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天鹅颈，紧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一双小手放在腿上，裙子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有了褶皱。

  神情一会儿自责，一会儿难受，一会儿后悔。

  苏玖龄似是知晓小姑娘的心事，唇落在她的头顶上，吻了吻她的发，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窜进她的鼻腔。

  “心情不好？”

  他声音低沉，垂眸看她，仔细看着她的小脸。

  文德抿着嘴，不说话。

  “爷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别往心里去了。”苏玖龄的大掌轻轻拍在她的头顶，“好了，乖，给爷笑一个？”

  明明被冤枉的人是他，明明该生气的是他，明明该哄的人是他，明明该道歉的人是她，可是他却反过来安慰她，这让文德心里又暖又涩。

  对自己也更鄙视起来。

  良久，她闷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该冤枉你，不该不相信你。”

  苏玖龄脸色柔和，眉眼间轻轻染上淡淡的笑意，垂下的眼皮遮住了他眼中的柔情万卷，他凑近她，轻轻地吻上她的唇角，动作轻柔宠溺，就好像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我都懂的，所以我不会生气，更不会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