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转身的刹那，谢襄脸上的恭敬瞬间变得阴沉，眼神阴冷。

  若是总管此时看到，定会吓得大惊失色。

  更会疑惑不解，想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事竟得罪了这位阎王爷。

  刚才他所说的这些无非就是基于客观事实而言，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在这里面，而且从他这里来说，他对谢襄的态度犹如他对待皇上的态度。

  不多一会儿，总管出来了。

  “谢大人，皇上已经歇下，说今天晚上辛苦谢大人跑一趟了，现在时辰已晚，谢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事情以后再说。”

  “有劳总管了。”

  ***

  更深人静，夜风习习。

  总管甩了下拂尘，又把它搭在肘间，疑惑不解地看着并未歇下的皇上，明明之前很着急地派人去宫外召谢大人进宫，看样子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谢大人商量，可是谢大人到了之后，皇上并未歇下却要说已经歇下了。

  面对皇上对谢大人突如其来的变化，总管心里纳闷，却又不敢多问，只恭敬地立在一边，听候差遣。

  “你是不是很好奇，朕为什么又突然不见他了？”

  皇上看穿了总管的想法，他懒洋洋地道。

  总管忙低眉顺目道，“奴才惶恐，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上心思。”

  “你啊，狡猾的老狐狸。”皇上掀开眼皮，懒懒地看着嬉嬉笑笑的总管，“什么话都不敢说，问你什么你也总是支支吾吾，你说说你，如何替朕排忧解难啊？”

  总管闻言，脸色变了又变，当场就要跪下认罪，皇上抬手制止，“朕说这话，不是要治你的罪，是让你明白你在这个位置，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小心翼翼，寡言少语，少说多做，本也是好事，但你要把握一个尺度，学会审时度势，不能一直如此啊。”

  “奴才知罪。”总管战战兢兢道。

  “你是朕身边的贴身总管，是平日里与朕接触最多的人，朕对你甚是信任，才会对你说这些掏心话，就是你这性子有点软弱了，得改改。”

  “奴才谨遵皇上圣命，定当把这些缺点都改掉，替皇上分忧解难。”

  皇上嗯一声，总管见他要从罗汉榻上起来，忙上前搀扶住他。

  皇上偏头看一眼总管，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谢爱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管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抖，皇上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搀扶住他的那只苍白的手。

  总管一边扶着皇上往里间走，一边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说，才能做到两边都不得罪。

  说实在话，他这个总管当得真是窝囊，做事唯唯诺诺，畏首畏尾，没有一点才能。

  试想在他之前的大总管，哪个不是能说会道之人，哪个不是能替皇上分忧解难之人，哪个不是有才能之人。

  在大明，太监也有受教育的权利，而且皇上对太监的知识培养也是极为重视的，这里面的太监有的会专门替皇上批阅一些奏折，还能替皇上在国家政策方面出谋划策。

  哪像他，什么都不会，平时做的事情基本上只是负责皇上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惭愧，实在惭愧。

  就在刚才，他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这个问题，转念一想皇上对他的期许，他又忍住了。

  仔细想了想，他慢慢道，“回皇上，奴才以为谢大人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有勇有谋，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皇上低声一笑，“你个狡猾的老狐狸。”

  皇上一手扶着床板慢慢坐下，“你可曾听过别的传言？”

  正给皇上脱鞋子的总管，手一顿，慢慢抬头看向皇上，发现皇上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他垂下眸子，把脱掉的鞋子放好，道，“奴才听到过些传言，不少官员都惧怕谢大人，许是跟他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身份有关。”

  “还有呢？”皇上躺在床上，眼睛有神地看着他。

  真诚的眼神让总管心里一暖，皇上对他如此信任，他又怎能再畏首畏尾，不替皇上分忧解难呢？

  在这一刻，所有的顾虑都被总管抛之脑后，决定将自己了解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回皇上，奴才听闻经谢大人之手办理过不少冤假错案，谢大人擅长使用酷刑逼迫囚犯，所以有不少人是被屈打成招。”

  “奴才还听闻谢大人依仗手中权势大肆敛财，霸占良家妇女，私自建筑违法建筑……”

  总管一边说一边仔细留意皇上的神情，一看见皇上眼神阴鸷，面色阴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架势，总管慌忙收住话头，战战兢兢地候在一边不说话了。

  皇上也没再催他，沉默良久，就在总管以为皇上不会再说什么准备休息的时候，他开口了。

  “皇后中毒后，朕听说此事跟谢爱卿有关，当时朕不相信，就把谢爱卿召到皇宫，亲自审问，谢爱卿的回答跟朕心中想的结果无二，朕也就相信他了。”

  总管心里为之一震，瞳孔放大，“皇上，这谢大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皇上幽幽一叹，话语中带着自责，“唉，朕冤枉了李侍郎。”

  李侍郎就是因举报谢襄霸占良家妇女而入诏狱，最后受到酷刑而去世的刑部侍郎。

  “皇上，您莫要自责，怪罪自己，这件事跟您没关系。”

  皇上拔高声音，“如何没关系？关进诏狱的指令是朕下的。”

  “皇上事先不知情啊，是谢大人太会伪装，欺骗了皇上，这才让皇上误下了旨意，这件事跟皇上没有关系，李大人若是泉下有知的话，看见皇上这么自责忧愁，该要难受了。”

  “是朕太相信他了，才会让他恃宠而骄，如今做大了他的权力，害得许多人敢怒不敢言。”说到这儿，皇上顿了一下，“还害得皇上差点丢掉性命。”

  “皇上心中是否已经有法子了？”

  “再让他蹦跶几天吧。”皇上慢慢合上眼皮，挥了挥手，声音透着疲惫，“退下吧。”

  “是。”

  总管将帷帐放下，恭恭敬敬地退到了外间。

  与此同时，回到府上的谢襄大发雷霆，借着酒劲怒骂皇上是狗皇帝。

  大半夜的把他召来，竟然连面都不让他看就让他回去。

  竟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

  还有那个狗太监，仗着在皇上身边做事，竟然敢对他出言教训。

  想他辛辛苦苦地赶到宫里，没想到竟是落了个这般待遇。

  谢襄越想越愤怒。

  这一夜，府上的丫鬟小厮几乎全被他召到院子里，受到了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