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甲之砒霜(三)
作者:仙气      更新:2022-05-03 05:20      字数:3166
  赫言还要说话,景虞打断他。

  “去外面坐吧,面好了我端过去。”

  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的,语气也够温和,只是周身更淡漠的气息让赫言忍不住呼吸一滞。

  他太急切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个律师想要打听到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并不比公安更难。

  尤其是当他时时刻刻的关注一个人的情况时。

  他知道她和项端年已经很久不见面了,知道她辞职,知道她卖了房子,也知道她想要离开a市。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等的机会。

  “好,我帮你把筷子拿上去。”

  他竭力平稳着呼吸,冲她笑着。

  景虞却像一只警觉的松鼠,被人惊扰后,跳到高高地枝头上,不肯下来。

  一顿饭的功夫,任赫言说什么,她也只会用“嗯”,“是啊”,“不用麻烦了”这样的简洁的字眼。

  她耳边的碎发不听话的不断掉下来,景虞捋了两次就不管它了,任它耷拉着挡住他看向她的视线。

  赫言心思一动,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捋碎发,景虞向后一躲,耳畔的手便落了空。

  景虞皱起了眉头,话到嘴边,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本来还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赫言,低头看了看手机,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烦。

  “哪里方便让我接个电话?”

  律师的工作保密性很高,这话就是她不方便听的意思了。

  景虞指了指客厅外的阳台。

  赫言点了点头,慢悠悠走过去,反手将阳台门细致的关上,也不担心对年会因为长时间没人接而挂断。

  他背着她站着,背影欣长笔直,如玉如松,景虞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兴许她应该早些离开。

  赫言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偏头看了眼身后,景虞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赫言哥哥,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撒娇和质问混杂的女声,背景有些嘈杂。

  “委托人这里。”

  他说的简洁。

  女孩没听出他话中的敷衍,兀自说个不停。

  “赫言哥哥,今天你应该来的,我舅舅公司的股东聚会,我舅舅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帮他们赢了官司,他现在就有大麻烦了。”

  杨莹语气中带着雀跃,杨家也是传统的家族企业,许多重要的岗位都被杨家人及亲戚把持。

  她母亲是杨董事长的亲妹妹,因此父亲在董事会还算有一席之地,只是并没有什么决策权。

  平日里这种大股东的聚会,他们父女俩只是应个景,坐在一边,今日却被众人奉为上宾,紧挨着董事长,也就是杨钰父亲的位置,杨莹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她爱慕的男人,果然也是配得起她爱慕的人。

  “舅舅说改天想邀请你单独吃个饭,我听舅舅的意思是,想要挖你来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当部长。”

  “谢谢你舅舅美意了,吃饭可以,有时间我来请,但是法务部部长,我真的做不了。”

  赫言手指轻叩着窗台边缘,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缓缓地说道。

  杨莹笑了起来,“我知道呀,你自己开着事务所,怎么会给别人打工嘛,但是...我们不是别人呀,你就来见见我舅舅嘛。”

  杨莹说的意有所指,“我舅舅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更希望你能到公司帮他,表哥心思不在公司,家里总要有人能......赫言哥哥,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嘛。”

  不甚清晰的,她又呢喃道,“毕竟我是你的女朋友呀。”

  赫言嘴边划过一道讥诮的弧度,等到女孩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心生忐忑时,才缓缓回答。

  “好吧。”

  杨莹一下子笑出声来,“那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哦,我这就告诉舅舅,安排你们见面。”

  她又说,仿佛有些失落,“赫言哥哥,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们都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男人却无动于衷,“抱歉,只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女孩听了这话立刻笑了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你忙,没关系的,等过一阵你不忙了我们再...约会。”

  挂了电话,赫言的面色沉了下来,一直令人如沐春风的面上,莫名多了一丝笃定,就像是计划中的事情,正在顺利实施一般。

  景虞收拾好了厨房,一出来,刚好碰见赫言打完电话。

  “有事情你就先走吧,谢谢你来看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道别了。”

  她站在客厅里,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让赫言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他面上却不显,顺从地让她将他送到门口,突然回头。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景虞抬头问询地看向他。

  他的眼睛一如少时乌黑漂亮,只是澄澈不再,她看不穿他的想法。

  “我听说,项端年的婚期订了......就在一月末,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应家已经将喜帖发给了A市名流。”

  赫言定定地瞧着她。

  景虞呐呐低低下头,心头酸涩,却不想再他面前表露出来,只是一脸淡漠。

  “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赫言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想好想去哪里,即使不是南禾市,也告诉我一声。”

  景虞没有允诺,只是微微笑着跟他道别。

  随着门被关上,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褪去,脱力般顺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原来,已经很多人知道,他要结婚了么。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空地几乎起了回音,逐渐演变成轰鸣声。

  景虞几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进卧室,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月至中天。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都在旋转,寂静中显得极具压迫性。

  忽然,外面一束车灯晃了过来,透过树影照进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一闪而逝,发动机轻微的响声停在楼下,半晌再没有动静。

  一室月光中,景虞突然动了动,心中蔓延起了一个古怪得念头,这念头挥之不去,逐渐在心中放大,迫使她蓦地坐了起来。

  她光脚下地,打开窗子向外望去,冰凉地地面和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的神志不能再清醒。

  黑夜中,静静停在楼下的黑色车辆,是她无比熟悉的型号。

  隐隐约约有猩红地一点暗了又凉,隔着这么远,景虞似乎都能问道熟悉的烟草味道。

  是他来了。

  黑色的卡宴安静地停在楼下,车门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寂静地就像虫鸟绝迹的寒夜,就像她始终没有响起的手机。

  景虞就像是牢牢被钉在了窗前,躲在黑色中,窥视着来人。

  她没有勇气飞奔下楼,哪怕她浑身都在躁动,叫嚣着蜷在他怀中,可是她依旧克制着,不让自己成为那只扑向金笼子的鸟儿。

  他要结婚了,就在月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管是开心也好,郁闷也罢,都不适合出现在这儿。

  可是他来了。

  静默寒夜。

  楼上楼下。

  猩红色的光点始终没有断过,就像她始终没有离开过窗边。

  大理石的窗台冰凉,她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上面,脑中不断闪现着和他在一起的片段。

  每一秒都显得那样漫长。

  景虞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着什么,是否也像她,进退两难。

  恍惚间,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外面飞过,景虞一下子醒了过来,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揉着微痛的脖子站起来向窗外看去,昨夜的车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门铃适时的响起,搬家公司过来拉走了最后一批物件。

  景虞环顾着空荡荡地房间,淡淡垂下眼眸。

  “小姐,这件衣服也装走么?”

  一个工人从储物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件挂着的男士外套,景虞已经记不得是哪一次晚上,他送她回家,强硬地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那件外套,半晌无语。

  “一起装起来吧。”

  她迟迟没有买离开的票,打算在梁萤家借住几天,赫言的行为却给她敲响了警钟,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随手扯过一张画报,内页风景郁郁葱葱。

  景虞忽然想起某日两人靠在沙发上翻着这本杂志,她笑着说在这样的森林里盖一座房子。

  项端年看着她说,不如他送她一座度假村。

  景虞笑他不解风情,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绵长窒息般的吻,和一个只剩呻吟的,彻底荒废的午后。

  彩图下方的小字写着,宜安市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