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作者:馒头泥      更新:2023-04-30 22:31      字数:3278
  余还景絮絮说着,本来是想着四方的雪,和清亮的月,若是有她一起那得多好。但是话不小心说出了口,余还景就也对自己莫名的唐突有些悔意。“余公子,我们长公主身子不好,与余大人能不能护好长公主,到底是何干系了。”早就静静随在身后的阿栀,听着越说声音越是有些大的余还景,不由掩了嘴地轻笑出声。那当然是有关系,路上他与长公主可以相互扶持,但是想法是在心里,余还景却觉得比殿试答卷还要难上无数倍。“我只是觉得,长公主应该很想去。”余还景说道着。毕竟她的眸里也是带着些向往在的,“只是长公主心里应该牵挂着许多的事。”所以做什么都不由自主,身不由己。“我不知道我能为长公主做些什么,长公主的心事难事,我也不知。”之前余还景说的,宁妍旎如果有事需要他帮忙,大可找他。但是宁妍旎没有,哪怕她一天较一天更是憔悴,她也不开口。他如今可以行走后宫之中,很多事,他也能知道。但是若他私下派人前去窥视查探宁妍旎的事,就实在太过卑劣了。“但是我想,长公主应该是牵挂温府的家人的。”余还景温声说着。“温府那两个小孩子,昨夜他们守了岁之后,今日很乖巧地按时起榻练学功课,长公主不用挂心。”阿栀默着,低头退了好几步。“长公主,没关系的。”余还景说完,看着宁妍旎有些红的鼻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远处的磐安道就要到了。余还景终于走近了宁妍旎,两人之间衣袖交错互掩。他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气息味道。余还景取出了泽哥儿今晨一脸认真交给他的信,在衣袖之下,递给了宁妍旎。自前太子出了事,余还景便循着宫外其中的一条暗线,找到了温府这两个小孩。他不知道,原来前太子还对宁妍旎有过这等相帮。所以今日在言德殿外,余还景甚至担心宁妍旎见到前太子时会难过。现在温府的小孩,宁子韫没说什么,余还景便把他们都安置了在了自己府上。但是这个恩情,这些日子,余还景从来不提。余还景转身离开后,宁妍旎没回承禧殿。她站在原地很久。待看不见余还景了,宁妍旎又站了好一会,转身就去了池苑。冬日后宫的池苑中,没多的旁人在。池苑中的芙蕖早已凋了,只剩下零星的黄叶和枝桠横在水上,看着一片的冷败。宁妍旎将信给了阿栀保管。尔后自己伸手,将身上酡红的珠兰斗篷解下。毛领之下掩着的纤细脖颈,是一片的暧昧暗红。她将斗篷递给了阿栀。这是余还景送的斗篷,宁妍旎现在哪还会觉得是什么余家小姐送她的。阿栀上前,落下泪。但宁妍旎一个眼神,阿栀就知道了她的意思,生生强自制住了自己的脚。冬日的水冷得刺骨,但是没有多少犹疑,宁妍旎就下了水。一股酸麻呛进了肺,宁妍旎忍着不划浮,让整个人直往下沉。她现在才知道水下有着一片她难以企及的安静,让她的意识也沉在里面,和水上的纷乱分割开来。水里黑沉下来,异常的平静袭上心头。宁妍旎想了许久,她相信阿栀,也愿意相信余还景,只是却很难相信宁子韫。今日就算宁子韫真松口说给她避子汤药,但宁子韫为人总反复无常,无耻下流。她摸不准宁子韫的心思,但她却越来越不想这么被动,由着他索求。容妃有一句话,宁妍旎觉得她说得也许是有些道理。事到了眼前,若是不得不做,那最好也是能在自己手上进退有寸。宁子韫于她,有权势上倾倒性的优势。但是她于宁子韫,她的命,他到底在不在意。如果在意,他会愿意退多少,让多少。不会怎么样的,阿栀确实没有辜负宁妍旎的信任。几乎是她落水的一瞬,阿栀就哭着唤人过来。宫人和禁卫军都过来的时候,宁妍旎还有两分意识在,她看着阿栀将酡红的珠兰斗篷重新裹上了她的身。在一片喧闹和惊慌之中,宁子韫竟然很快就过来了。他应该是派人时刻盯着她罢,不然能这么快就知道了这消息。宁妍旎冷得直哆,睁开了眼看着他。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池苑的水是真冷得刺入骨髓,宁妍旎想,等她再睁开眼,就算宁子韫不在意她的命,她这身子孱弱得也能换上几日的休憩。可惜余还景一直只知珠兰澄碧,他却不知,她其实并不是什么清白皓洁的女子。宁妍旎有些难过地闭了眸。众人见宁子韫过来,纷纷起身退了开。没有理会众人惊愕复杂的视线,宁子韫沉着脸扯下自己身上的龙纹外袍,将面白如纸的宁妍旎又裹了一身。宁子韫恨得如有刀绞。她竟然宁愿轻生,也不愿再予他多一些机会。宁子韫很想直接把这让他恨得心生疼的她丢回池苑去,但是他的手却不听他使唤地抱上了她。紧紧地。哪怕理智在他心底制着他,不过一女子罢了,但不过片刻,宁子韫就切齿任着理智沉了下去。他抱起宁妍旎,往承禧殿走去。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二章缠枝牡丹翠叶的鎏金炉里暖香已经燃起。承禧殿内的菱花窗都被关个牢实, 炭火燎烧得红亮。冬末之际,热熏得太医额上都冒着汗。钟太医谨慎地把完脉后,垂首对着宁子韫低语几句之后, 就退出殿外抓药熬煎。医女拿着热烫的砭石,为榻上面白如纸的宁妍旎逐寒止悸。殿内已经有些酷似蒸笼, 热得人都难喘气。宁妍旎却真的是病了。她的身子实在是太过孱弱, 落水之后就一直昏沉未醒。殿内烧着的炭热分毫没用, 她四肢一直冷着, 现在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得让医女的眉一直惶遽着。“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宁子韫还用力攥着宁妍旎正发冷的手。没有人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在宁子韫未有避讳的眼神之下,医女将砭石隔着衣, 滚过了宁妍旎身上相应的穴位, 就也俯首退出了殿。从刚才听到她落水,到抱着她, 经了骇然欲裂到切齿痛恨,再几番平复之后, 现在宁子韫的心情,已是趋于平静。宁子韫垂着眼怔怔地看她。她现在阖着乌浓长长的眸睫,头安静地垂在帛枕上,全然是一副对他毫无防备, 宁静温和的模样。如果她的眉间不是紧紧锁着的话。一想到如果她不能醒转,宁子韫就觉得自己的胸腔也跟着窒不过气来。他喜欢活生生的她。他喜欢笑着哭着的她, 喜欢执着棋子一脸认真坐在他对面的她, 喜欢拿着书卷利落题字,拿着针线却是笨拙青涩的她。他喜欢她, 哪怕她仅是静静坐在那, 他的目光也只想落在她身上。所以他想同她一起守岁火, 想有她伴着一起过来年。他喜欢她。但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像得不到就想毁掉的稚子一般,他先前都对她做了些什么。稚子尚且有可谅解的地方,但他呢。宁妍旎那些可怜的,不甘不愿的泪眼,一幕幕都烙刻在他心底。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一定是极憎恨他的。榻间的暖香掺着浓浓的药味,不住地意图驱逐她身上的寒凉。榻边上攥着她手心的那人,从白日守到晚间,又从晚间守到了清晨。宁妍旎再醒来时,她的手还被他攥着没放。她应该闭眼对他不予理会的,就当是她还未醒,待他离开再醒也好。但是昏昏沉沉中,宁妍旎还记得那盅避子汤药,她还未服下。宁妍旎睁了眸,对上了宁子韫那莫明的眼神,“卢嬷嬷呢。”殿内没有多的嘈杂声音,她的声音却微弱得让人几乎听不到。但卢嬷嬷还是很快从殿外进来了。她的身子佝偻着,不知道是跟着守了多久。此时看着宁妍旎醒来,卢嬷嬷的语气满是喜出望外,“长公主。”宫人已经鱼贯端了些流食进来。宁子韫没有言语,他终于松开了宁妍旎的手,扶着她,让她倚靠在他的心口前。“卢嬷嬷,那盅汤药。”宁妍旎先开了口。卢嬷嬷本来还带着笑的老脸一僵,听了这句话,她完全就不敢应了。陛下在这榻边守了成天成夜,结果人家姑娘起榻,却先开口要了避子汤药。宁妍旎的心也跟着卢嬷嬷的僵默沉了下去。她费力地抬起手,却先被宁子韫按住。他终于也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沉,“给她。”宫人喂食的动作很慢,她咽得也疲乏。他一直在她身后,不再言语。宁妍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却看她看得一清二楚。那盅稠黑浓苦的汤药端上来之后,宁妍旎明显是紧紧蹙了眉的,但她却还是一口气地喝完了。服了药后,她脸上带着的,竟然还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松快。让他觉得可恨至极,又无可奈何至极。“那只小犬还养着。”宁子韫又攥住了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手慢慢回暖,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缓和。